温时溪到达大堂时,看到一个令人意外的身影。王颐可正站在大理石柱边,似乎在等什么人。
脑海里自动浮现第一次见到王颐可时的画面。电梯里,她和江获屿并排站着,中间却隔了条银河。当时觉得王颐可漂亮,气质温婉中带着一丝俏皮。
第二次见就成了“合作伙伴”,站在3201玄关破口大骂,大有一股要把江获屿的骨头拆了的泼辣劲。
那些“妈宝男”、“有几分姿色”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荡,温时溪忍不住低笑了一声。
王颐可今天跟之前又不太一样,一身深栗色的宽松西装,衣摆随着步伐荡开慵懒的弧度,剪裁利落的线条与漫不经心的褶皱奇妙地共生。
王颐可在剧组进出人员的申报表上,标注的身份是慈善基金会艺术顾问,具体是做什么的不得而知。
温时溪朝她走过去,脸上挂着职业微笑,“王小姐,需要帮忙吗?”
王颐可的视线从手机屏幕上抬起,觉得眼前的人有些熟悉,记忆回笼的瞬间,那些被人撞破亲热的尴尬便如潮水般漫了上来,“麻烦帮我刷下电梯,”她快速移开视线,“29楼,谢谢。”
正巧,大门进来一道灵巧的身影,一位穿着黑色咏春服的少女小跑过来。
“齐了。”王颐可对温时溪示意,“走吧。”
温时溪不动声色地走在两人前方,耳尖却悄悄捕捉着身后的对话。
王颐可的工作,主要是负责为私人或家族基金会筛选、评估艺术类资助项目,确保资金流向真正有价值的文化领域。
咏春拳,原由女性创立,技法以柔克刚,也尤其适合女性,但历史上却很少看见女性传承人的身影。
穿着黑色咏春服的少女叫郭芷瑜,7岁那年她想拜师,拳馆的传承人直接说“我不收女孩”,理由是女孩将来有了家庭就很难继续练拳,无法传承下去,当兴趣练练就行了,“叫我老师,别叫师傅。”
于是郭芷瑜就在拳馆当兴趣练了起来,和他同一批进拳馆的,大部分都放弃了。传承人见她不声不响地坚持下来,被她身上那股韧劲打动,破例收了她当自己的第一个女弟子。
郭芷瑜的“念头”是咏春传承人,她便是王颐可挑中的“非遗计划”资助项目。今天被剧组邀请前来拍摄一段剧情。
-
密闭的电梯轿厢里,每一个细微的声响都被无限放大,王颐可和郭芷瑜口中的“咏春”、“打戏”变的格外清晰。
温时溪越听越觉得不对劲,转过身来,声音绷得像拉紧的弦,“请问今天的拍摄是有打戏吗?”
“是啊。”王颐可诧异地挑眉,“你们不知道吗?”
温时溪瞳孔骤然收缩,酒店上上下下没有人知道,合同里白纸黑字写着“文戏拍摄”。
完了,她仿佛听见连绵不断地爆鸣,那是投诉电话打到前台的声音。
-
温时溪将打戏的事上报给Lucas后,Lucas再向上汇报给了总经理。
wendy踩着高跟鞋疾步冲到29楼片场时,整个拍摄现场的空气都为之一滞。
wendy将合同“啪”地拍在监视器台上,“林制片,贵剧组这是明目张胆的欺诈!”
制片人林岚涂着豆沙色指甲油的手轻轻按住翻飞的合同纸页:“wendy总消消气。”
她朝正在铺设隔音垫的场务努努嘴,“您看,防护措施都做到位了,最多拍摄一小时。”
导演也讪笑着,“我们争取全部一条过,绝对不影响你们营业。”
林兰刚把手掌覆在wendy手臂上就被冷脸甩开,“林制片,在谈妥之前,所有拍摄立刻暂停。”
“您说得对。”林兰亲昵地挽住wendy的手臂,压低声音道:“我们去隔壁谈。”却朝导演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继续。
“隐瞒打戏”是剧组典型的操作手段,“打戏”需要收取高风险附加费,所以通常都是口头承诺“无动作戏”,拍摄时用“临时加一场小冲突”之类的借口糊弄过去,既降低成本,又规避审核。
-
高铁站人流如织,广播声与行李箱滚轮的声响混在一起,江获屿刚踏出高铁,就收到了wendy的消息。
他盯着屏幕冷笑一声,就知道剧组肯定会来这套,按下语音键,“让他们拍,再跟他们磨,价格好好谈。”
Lucas也发来一条信息:【江总,28楼受影响比较大的那几间房都送了SpA,让客人离开一段时间。】
江获屿回复了一个“good”。转头看向身后拉着行李箱的林渊,“帮我买口罩。”
“我带了。”林渊将行李箱放平,从隔层里抽出两枚口罩,一次性医用口罩,以及N95,“您不舒服吗?”
江获屿挑了一次性口罩,塞进西装外套口袋里,“对,我到酒店就开始感冒。”
呼出的气息里还缠绕着中午应酬时的茅台酒香。要是再不把嘴封起来,今天晚上得被朱彦赫灌得横着出去。
手机六十多条未读信息里,没有一条是温时溪发来的。
他从鼻腔里溢出一声冷哼,手指用力敲下一行字:【我不找你,你就不会主动找我吗?】
发完又觉得不够,指尖重重戳了几下,【你不爱我了,我要远走他乡,再也不回来了。】字里行间裹着几分醉意,还有掩不住的委屈。
陆怀基安排了和恒尚的老板见面,他从早上被拉着参观工厂、谈合同,中午又被灌得头晕眼花。
温时溪连一句“想你”都没有,他要当一棵树,生气的时候簌簌落叶。
屏幕那端的温时溪,刚和养生馆的同事交接完28楼客人的SpA补偿,手机一震,低头瞥见江获屿的这两条信息,失序的世界突然从海平面下倒转过来,阳光暖烘烘地晒干了所有潮湿的情绪。
她怕被同事看出自己太高兴,抿着唇,可嘴角还是不受控制地翘了起来,指尖轻快地敲着,【好几次想给你发,都被客人打断了。】
江获屿盯着这条回复,脚步不自觉地加快,西装衣摆被带起一阵风,他低头打字,眼底的笑意藏都藏不住:【那我现在从他乡回来了~】
-
江获屿回到酒店冲了个澡,换了一声Neil barrett的浅米色薄款夹克,配了一条藏蓝色的五分裤,发梢还未干透就迫不及待地跑到6楼。
温时溪从办公室的玻璃墙瞥见他的身影时,莫名怔了一下,脑子里竟蹦出“少年感”这种跟江获屿八竿子打不着的词。
他状似无意地往她的工位方向瞥了一眼,又迅速抬起下巴,下颌绷出矜贵的线条。
温时溪装模作样地在键盘上敲了两下,鼠标胡乱在空白处点了几下,终于还是没忍住站起身来。
她几乎是踩着江获屿投在地毯上的影子跟了过去,脚步里藏着与心跳同步的雀跃。
-
办公室的门咔哒一声合上,江获屿的手臂已经环上来,温时溪整个人撞进他怀里,鼻尖抵在他颈窝,须后水的佛手柑香味混着沐浴露的薄荷清冽,她像个瘾君子般,用力地吸着。
“说。”江获屿垂眸睨着她,喉结在温时溪眼眸里滚动。
温时溪咬着下唇闷笑,震动的胸腔传递着无声的告白:“想你”。
江获屿的唇落下来,意外的温柔,像初春透过玻璃窗的日光。温时溪整个人化在他怀里,像块晒化的黄油,酥软郁香。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刻意压低的轻咳,惊得两人倏地分开。
转头望去,只见周慕归正坐在沙发上,手里还端着杯冒着热气的茶。
“两位是不是该先确认下,办公室里有没有第三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