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灯的光晕里浮沉着细小的飞虫,忽上忽下地游弋着。榕树叶子在风里沙沙作响,听到温时溪的耳朵里,竟也像标准的小舌音。
当她说小舌音反人类时,苏雨媛拖长音调来了句:“不会儿~~~挺简单的。”那个“儿”字尾在空气中颤出三四个完美的涟漪。
温时溪瞪了她一眼,苏雨媛笑得眼睛弯成月牙,又故意说了遍“好玩儿~~~~”
此刻,石板路上两道影子粘在一起,江获屿走在她身边,舌尖滚出一串发颤的小舌音,“我半小时就学会了~~~~”尾音打着旋而往上飘,仿佛能看见空气被震出波纹。
温时溪猛地甩开他的手,双手叉腰翻了个白眼,“绝交!”
脚步加快向前,身后就传来江获屿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他嗓音里带着笑:“其实刚学语言时不必强求完美,流畅更重要。”
她脚步缓了下来,想起刚才法语老师也说过类似的话,“交流的核心是语义清晰,而非每个音标都要完美。”
心里刚松动一点,就听见江获屿又补了一句:“不过小舌音确实是加分项儿~~~~”舌头弹得比西班牙快板还欢快。
温时溪侧身在他手臂上“啪啪啪”连拍三下。
“好疼儿~~~~~”他装模作样地哀嚎,尾音却仍不忘打颤。
温时溪真的被他这副模样逗笑了,手臂一勾,直接把他拽得踉跄半步贴近自己,“我听说弹舌矫正手术,是真的吗?”
江获屿刚想故技重施,“不清楚儿~~”结果才颤了一半,腰间的软肉就被她狠狠掐了一把,这回是真疼。
他眉心一皱,表情突然正经起来,“别想那些歪的,教你两个办法。”
“第一个,洗澡时嘴里含着水练习。”他揉着腰侧,语气终于不再吊儿郎当。
“嗯,老师也是这么说的。”温时溪点点头。
见她不上钩,江获屿反倒急了,“你怎么不问第二种?”
温时溪眼睛眯成狭长的缝,看他这副憋着坏笑的模样,用脚趾想都知道第二种肯定不是什么正经办法,“不了,我先练好第一种就行。”
他像没听见似的,脚步猛地顿住。温时溪也被迫停了下来,就听见他笑声带着气音,“第二种嘛……多吻我就会了。”
她就知道!低头笑了笑,遂了他的意,“那江老师教一下呗~”
话音刚落,突然被宽大的手掌托住后脑勺吻了下来,舌尖纠缠。
分开时,江获屿得意地挑眉,“私教的学费可是很贵的~”尾音像蘸了蜜的钩子。
温时溪牵起他的手,“啪”地在掌心打了一下,仿佛拍下一张金灿灿的金属卡片,“拿去花。”她晃了晃两人交握的手,“反正是我在外面赚钱养你。”
江获屿噗噗地笑着,低头吻她的手背时,裤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林渊给他发来信息:【江总,心豪和商务中心的负责人搭上线了。】
远处广告牌的霓虹正好变调,将他眼底闪过的阴翳染成紫色。温时溪抬头问了一句:“怎么了?”
江获屿的脚步慢了下来,空闲的那只手无意识地摸了摸后颈,“你那种……梦,”他的声音轻得像夜风撩过树梢,“能不能帮我梦一下酒店会不会中标?”
温时溪的五指猛地在他掌心收紧,又像被烫到似的松开,“什么梦?”
她故作困惑地迎上目光,“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低笑一声,知道她不会轻易松口,便迂回着换了个说法,“那你预测一下能不能成功?”
“我没那个本事。”温时溪硬邦邦地回绝,却听见他忽然拖长了音调,鼻音黏糊糊地缠上来,“帮帮我嘛~”
“我最多只能用电子塔罗牌帮你算一下。”
江获屿刚要再黏糊几句,她飞快地截住他的话头,“再哼一句试试!”
“不帮就不帮嘛,那么凶。”
“不是喜欢我心狠手辣吗?”温时溪的五指突然发力,像用刑般用力一夹,眉梢一扬,眼尾勾着路灯的金光,“够不够辣?”
江获屿闷哼一声,“辣~”他的尾音粘稠又滚烫,“辣的我全身发热,想要……”
“闭、嘴!”她一字一顿地咬住这两个字。
他晃了晃两人交缠的手臂,睫毛在眼底投下促狭的阴影,“你又知道我要什么?”
温时溪斜睨他一眼,“大脸黄黄的我能不知道吗?”
“那行不行嘛?”他得寸进尺地凑近,在她耳垂上亲了一口。
“等我通知。”
“择日不如撞日。”
“打入冷宫。”
江获屿松开手,手臂一捞,将她往怀里一带,“你都没宠幸过我,怎么能打入冷宫呢?”
“话太多,赐哑药。”
温时溪伸手去捂他的嘴,江获屿趁机在她手心亲了一下。
街边的霓虹在两人身后流转成模糊的光带,那些笑声被晚风揉碎了,散落在长街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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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人管家部办公室,乍看与其他部门没什么区别,空气里却无端弥漫着一种克制的奢靡,像是有人将金粉撒在空气里。连中央空调的风都裹挟着一丝若有似无的雪松香,像是要把整个空间浸泡在名贵的香氛前调里。
现任私人管家经理杨茜尧指尖在办公桌上一扣,温声细语,“这是你的位置。”
温时溪刚从包里往外掏东西时,杨茜尧又开口,“实践比理论更能锻炼人。”
她的微笑像是量过的角度,“我先简单的跟你说一下流程,下午三点钟,你同翻译以及中方客人会面,商讨一下细节。”
温时溪手指猛地一颤,怎么这么快,第一天上岗就被委以重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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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特王子将于7月1日下榻翡丽酒店,此行旨在与中方企业洽谈沙漠节水技术合作项目。
此刻,温时溪正与阿拉伯语翻译员陆宁蕊、中方企业代表孙佳雨对接会议流程。
“来的这个王子是亲王的第36位妻子生的孩子。”
孙佳雨这句绕口的话刚落,空气里那点紧张霎时散尽。
温时溪紧绷的肩膀瞬间松了下来,歪着脑袋露出个呆愣愣的表情:“啊?”
陆宁蕊想起自己刚接触阿拉伯文化时也是这副模样,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沙特的皇室特别臃肿,光是王子就有6000多个,跟批发似的。”
温时溪迅速收敛住表情,绷直了脊背,目光投向孙佳雨,“您之前和这位王子是在沙特见过面吗?”
孙佳雨点点头,“对,他这次是专门来参观我们公司的。”
她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A4纸,上面写满了王子方的要求:要给7只鹰隼安排房间、给厨师准备厨房、自带的清真食材要单独的冰柜存放、祷告室的位置……事无巨细,零零散散列了21条。
温时溪默默在心底算了一下王子的排场,背上浮起一层细密的汗,这就是顶级富豪吗。
陆宁蕊是随行翻译,除了会议时出席,王子外出游玩也必须陪同。
她问了一声,语气里尽是揶揄,“这位王子应该也是那种习惯吧?女人付钱会生气。”
“对对对!”孙佳雨像是想起了什么,眉心微蹙,“给他安排游玩行程时,千万要记住,不管去哪、买什么都只能由他付钱,不然就会跟神经病一样发脾气,连生意都做不出了。”
“中东男人都这样。”陆宁蕊冷笑一声。
她想起了自己以前交往过的一位卡塔尔男朋友,他总是这样说:“女人不应该付款。”
一开始她还挺开心的,以为被恋人捧在掌心呵护。直到某个平常的午后,男朋友突然从脚下脱下一双袜子,“我为你花了那么多钱,你总该做点什么回报吧。”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浇醒了陆宁蕊。当经济支配权被让渡的那一刻,人格的自主权也在悄然消失。
那些看似免费的馈赠,终究会以另一种方式,连本带利地讨要回来。
她盯着眼前散发着异味的袜子,指节攥得发白。那些收下的昂贵礼物、吃下的高档美食,每一份都在她唇齿间留下挥之不去的苦涩,让她连“不”字都说不出口。
“支付权”的让渡是一种双重惩罚。不花他的钱,被骂“羞辱他”;花他的钱,被骂“物质”。
说到底,是男人将女人视为“用钱购买的所有物”,当女人沦为“有标价的附属品”时,那么他们自然可以因为“财产不听话”而愤怒。
你以为占的便宜,最后都是要用尊严来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