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雷炸响在乌云密布的天际,书院外此起彼伏的叫骂声混着石块砸在朱漆大门上的闷响,震得廊下悬挂的《孔子家训》匾额剧烈摇晃。李明信攥着青铜锁的手青筋暴起,透过门缝望去,数百名手持火把、农具的暴民正被几个头戴方巾的儒生簇拥着,高举“扞卫圣道”的幡旗,将书院围得水泄不通。
“定是那群保守派...…”林知夏脸色煞白地抱着刚编好的教材,身后藏书楼的檀木书架上,他们日夜编撰的白话文课本与历代典籍静静陈列。话音未落,大门轰然倒地,暴民们如潮水般涌入,火把照亮的狰狞面孔上写满狂热。
“烧了这些妖书!”领头的老者挥舞着桃木剑指向藏书楼,“让歪理邪说化作灰烬!”李明信抄起门房的长棍横在身前,却见林知夏突然将教材塞进他怀里,转身冲向藏书楼:“我去取《天工开物》!那些孤本不能毁!”
烈焰迅速吞噬着书院的飞檐斗拱,浓烟呛得人睁不开眼。李明信在混乱中击退几个试图抢夺典籍的暴民,却听见藏书楼方向传来林知夏的惊呼。他心头一紧,逆着火舌冲进摇摇欲坠的楼阁。二楼的梁柱正在燃烧,林知夏正踮脚去够最高处的书架,身下的木梯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下来!”李明信箭步冲上前,刚将她拽下,整排书架便轰然倒塌。热浪裹挟着火星扑面而来,他本能地将林知夏护在身下,后背重重撞上石墙。林知夏抬头的瞬间,看见他眼中映着漫天火海,额角被飞溅的火星烫出焦痕,却仍死死攥着装有课本的布包。
“把这些书带出去。”李明信将布包塞进她怀中,声音被浓烟熏得沙哑,“你若有事,这些书便没了意义。”话音未落,头顶的梁柱发出不堪重负的断裂声。李明信几乎是将林知夏扑倒在地,用脊背硬生生扛住坠落的巨木。木屑纷飞中,林知夏听见布料撕裂的声响,温热的鲜血顺着他的衣领滴落在她手背上。
“明信!”林知夏的哭喊被淹没在火海中。她颤抖着伸手去摸他的后背,指腹触到纵横交错的伤口,黏腻的血污染红了指尖。李明信闷哼一声,却仍试图撑起身体:“别管我...快走...”
就在这时,震天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叶尚书率领的官兵及时赶到,长枪如林驱散暴民。林知夏发疯般扒开废墟,终于在焦黑的梁柱下找到昏迷的李明信。他的衣袍被鲜血浸透,怀里却还死死抱着那包课本,书页边缘虽已被火舌舔舐得焦黑,内里的文字却依然清晰可辨。
“坚持住!”林知夏将他的头枕在膝上,泪水砸在他苍白的脸上。远处的官兵开始救火,水桶泼下的水花在火海中激起阵阵白雾。她忽然想起初遇时那个在书斋里固执的少年,此刻却为了守护知识与理想,不惜将生死置之度外。火光映照下,李明信眉骨处的伤口狰狞可怖,却让他的轮廓愈发坚毅,像尊被烈焰淬炼过的青铜像。
当军医将李明信抬上担架时,林知夏紧紧抱着那包浸透血水的课本跟在后面。她望着他染血的侧脸,终于明白这份在墨香与烟火中滋长的情谊,早已如书院后院的古柏,根系深深扎进彼此生命里。而这场熊熊燃烧的大火,烧去的是迂腐的偏见,淬炼出的,是照亮时代的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