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声撞破夜色的刹那,苏然的太阳穴突突跳痛。
古戒贴着指根的皮肤,热度烫得几乎要灼伤血肉——这不是以往那种温和的能量流动,更像有团活火在戒身里翻涌,顺着血脉往心脏钻。
他踉跄着扶住旗杆,眼底突然闪过刺目的白光,无数碎片般的画面劈头盖脸砸进来:
咸阳宫的青铜灯树在火中坍塌,嬴政的冕旒歪在额角,他伸手去抓什么,指尖却穿过空气;长安大明宫的飞檐被雷火劈碎,李世民扶着龙柱咳嗽,血珠溅在玄色龙纹上;汴梁的虹桥断裂,赵匡胤举着酒盏的手悬在半空,酒液洒了满地;南京的明故宫里,朱元璋握着朱笔的手突然发抖,诏书被墨迹晕染成模糊的一团……
“这是……”苏然喉头发紧。
那些画面里帝王们的表情他再熟悉不过——不是寿终正寝的安详,而是被抽走什么至关重要之物的惶然。
他终于明白为何每次穿越后古戒会更亮些,原来它不是简单的时空钥匙,而是维系各朝气运的枢纽。
若龙渊封印里的东西被放出来,那些他曾辅佐过的王朝,都将提前坠入衰败。
“哈哈哈哈!”
刺耳的笑声撕裂山风。
阿史那思摩站在对面山坳的巨石上,银戒泛着幽蓝光晕,在他掌心凝成一道细小的光流,注入脚下用鲜血画就的咒阵。
他仰起头,突厥战纹在脸上狰狞如活物:“千年前我阿史那氏祖先用血脉锁凶,可那老东西到死都不肯说全仪式!今日我用双戒引动龙气,看谁还能阻我!”
地缝就在他脚下裂开。
苏然看见黑雾像活物般从缝隙里涌出来,裹着腥甜的血气,所过之处草叶迅速枯黄。
离得最近的巡夜士兵刚发出半声惨叫,便被黑雾裹住,眼耳口鼻渗出黑血,直挺挺栽倒在地。
“尉迟将军!”苏然转身时差点栽倒。
早有准备的尉迟恭带着玄甲卫冲了过来,玄铁重矛在夜色里划出冷光。
可第一波黑雾撞上他们时,最前排的士兵突然捂住脑袋嘶吼——他们的玄甲在黑雾里泛着青灰,原本清亮的眼神变得浑浊,竟挥矛朝身边同袍刺去。
“狗日的!”尉迟恭挥起铁鞭抽开部下刺来的矛尖,脖颈青筋暴起,“这邪祟能乱人心智!丘老三,带弓箭手射火把!”
丘行恭早带着亲卫扑向阿史那思摩所在的山坳。
他的横刀砍在黑雾上溅出火星,却砍不断那团阴云:“苏先生!这鬼东西怕火!但……”他突然呛咳起来,刀身不稳地磕在石头上,“这气味……像极了当年在漠北见过的尸山腐气!”
王君廓不知何时窜到苏然身侧。
这个总爱歪戴斗笠的游侠此刻摘了帽子,短刀在指间转得飞快:“发什么呆?你那宝贝戒指不是能搞事吗?再不用,老黑(尉迟恭的外号)他们都得变成行尸走肉!”他的手指几乎要戳到苏然眉心,“老子在江湖混了二十年,见过太多装神弄鬼的——你要真有本事,就给老子亮出来!”
苏然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不是不想用古戒——自从得到它那天起,他便谨记系统提示里的警告:“戒灵未醒时勿尽露锋芒,否则会被天地法则视作异数。”可此刻黑雾已经蔓延到营寨边缘,几个火头军举着火把冲上去,却被黑雾卷住,连人带火把摔进壕沟。
“苏然!”尉迟恭的吼声带着几分哽咽。
他的铁鞭砸倒三个失控的部下,自己的太阳穴也渗出黑血,“你说过要带玄甲卫杀到突厥王庭!你说过要让雁门关外再无胡骑!”他突然咧嘴一笑,露出染血的白牙,“老子信你,就像信秦王当年说的每句话!”
这句话像重锤砸在苏然心口。
他想起在虎牢关时,李世民站在土坡上,指着远处说“窦建德的粮草在牛口峪”;想起在长安太极宫,李世民握着他的手说“朕要的不是史书里的明君,是让百姓吃得饱穿得暖的皇帝”;想起那些他曾承诺要守护的、比他生命更厚重的东西。
“对不住了。”苏然轻声说。
他闭上眼睛,任古戒的热度灼烧指尖。
那些曾吸收过的气运突然在体内翻涌——嬴政的霸者之气、李世民的帝王之威、赵匡胤的豪迈、朱元璋的果决,此刻全化作暖流淌进戒身。
“轰!”
两枚戒指同时爆发出刺目白光。
苏然眼前一片雪白,却能清晰感知到阿史那思摩的咒阵在崩解,黑雾被白光绞成碎片,地缝发出垂死的呜咽,缓缓闭合。
“不——!”阿史那思摩的尖叫刺破天际。
他的银戒突然迸裂成星屑,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巨石上溅出暗红的花。
这个一直冷静如冰的突厥使者踉跄着后退,脚下一滑摔进刚闭合的地缝边缘,被赶来的丘行恭用刀背敲晕。
苏然的膝盖一软。
他听见王君廓喊了句什么,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
古戒的热度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刺骨的冷,从指尖蔓延到全身。
最后一刻他看见尉迟恭摇摇晃晃地走来,玄甲上沾着黑血,却还在咧嘴笑:“小子……你比秦王当年……还能折腾……”
再睁眼时,入目的是陌生的红漆帐幔。
“醒了?”
房玄龄的声音从右侧传来。
苏然偏头,看见这位未来的宰相正坐在胡凳上,手里端着药碗。
他的乌纱帽歪了些,眼尾带着青黑,显然一夜未眠。
可那双眼却亮得惊人,像看透了什么。
“你不是普通人,对吧?”房玄龄没有等回答。
他放下药碗,指节轻轻叩了叩床沿,“昨夜雁门关外的白光,连百里外的晋阳都看见了。玄龄虽不懂方术,却知道这世间没有平白无故的异象。”
苏然张了张嘴,却被房玄龄抬手止住。
“不必解释。”房玄龄起身走到窗边,掀起半幅纱帘。
晨光透进来,照得他腰间的鱼符泛着金光,“秦王让我把你安置在秦王府密室,刘伯庄大夫已来诊过脉。他说你体内有股……很特别的气。”他回头时笑了笑,那笑里带着几分看透世事的从容,“苏兄弟,这天下要变了。有些秘密,藏不住的。”
苏然望着他的背影,喉间突然发紧。
他摸向指根的古戒,触感温润如常,却仿佛多了道只有他能感知的、极浅的纹路——像是什么封印,正在悄然松动。
帐外传来脚步声,有低低的说话声:“房大人,秦王派的护卫已在门外。”
房玄龄应了一声,转身时又恢复了从容的宰相模样。
他重新端起药碗,递到苏然面前:“先喝药吧。有些事,等你养好精神,咱们再慢慢说。”
苏然接过药碗。
药汁的苦顺着舌尖蔓延,可他望着房玄龄平静的眉眼,突然觉得这苦味里,藏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属于新局开启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