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四十三年五月初四,东宫墙角的槐树渗出暗红树脂。巡夜太监王才的灯笼照见树根处一道新裂的缝,裂缝里嵌着半截枣木梃——正是三日前疯汉张差砸宫门时崩飞的凶器。他蹲身去抠,梃头突然窜出青苔般的绒毛,缠住他指尖啃出血珠。
郑贵妃的指尖划过妆匣底层。那里躺着一枚葫芦形药瓶,瓶身刻着“嘉靖壬寅御制”,里头装着二十年前她典当“女子本弱”之心换来的血砂。当年幽冥当铺的柜台浮现在承乾宫荷池时,掌柜的骨笔曾点向瓶内朱砂:“此物噬亲缘,每用一分,至亲便远一寸。”
此刻她拔开瓶塞,将血砂倒进翡翠杵臼。杵臼里泡着张差老娘的尸发——那农妇昨夜刚被东厂缇骑勒死在马厩。血砂遇发嘶嘶作响,蒸腾的雾气凝成张差憨傻的脸。
“再加十年阳寿!”贵妃突然将金簪扎进掌心,“要那枣木梃破得了东宫的‘紫微垣’风水局!”
柜台从血雾中浮现,掌柜的青铜面具映出她扭曲的倒影:“万历十一年典当‘母子缘’换帝宠,如今连寿数也要押上?”夏代龙玺盖印刹那,翡翠杵臼“咔”地裂开,张差的脸在雾中化作青面獠牙。
太子朱常洛盯着案头突然枯死的文竹。根须里钻出红头蜈蚣,背甲赫然是北斗七星纹——这是十年前他出生时,道士赠的解煞七星蛊。此刻蛊虫疯狂啃食竹茎,尾针指向东北方郑贵妃寝宫。
“取《洪武宝训》来!”朱常洛嘶喊。当太监搬来太祖训典的鎏金匣,匣缝正滴落黑液,封匣的紫蜡竟融成“福”字(暗指福王朱常洵)。书页间夹的辟邪桃木剑,“咔嚓”断成三截。
与此同时,张差正抓着枣木梃蹲在东华门阴影里。他眼珠泛起珊瑚色,皮肤爬上木纹——血砂已将他炼成活傀。梃尖沾着王才的血,那血珠滚过处,宫墙的辟邪符咒全部褪色。
子时梆响,张差突然暴起。枣木梃砸向宫门瞬间,门楣悬挂的洪武朝“驱邪鉴”铜镜竟照不出人影,只映出一截翻飞的槐树枝。侍卫的绣春刀劈中他肩头,刀刃却陷进木质肌理,伤口涌出珊瑚虫。
“护驾!”太子妃郭氏将朱常洛推向屏风。张差的木梃捅穿屏风苏绣,离太子咽喉仅三寸。绣面《万里江山图》的黄河骤然泛红,浪涛里浮起无数“福”字水泡——正是郑贵妃典当契约的显形!
千钧一发之际,司礼监掌印太监卢受抛出一把铜钱。钱文“万历通宝”四字迸射金光,结成蛛网罩住张差。那是二十年前张居正改革时,以万民赋税愿力淬炼的镇邪钱。
郑贵妃突然捂住喉咙。翡翠杵臼的碎片扎进她掌心,血砂顺经脉游走,在锁骨凝成珊瑚痣。荷池方向传来掌柜的冷笑:“契约载明——梃击若伤太子分毫,典当物‘母子缘’即刻焚毁!”
她踉跄扑向窗口,只见福王府方向夜空坠下一颗赤星(危宿)。几乎同时,东宫传来裂帛声:枣木梃在钱网中爆成红雾,张差全身珊瑚化,僵作举梃嘶吼的雕像。雾中浮现甲骨文当票,夏代龙玺正盖在“福王”二字上。
【幽冥档案·卷五·第九十契】
当票编号:万历癸丑·槐字拾玖
典当物:郑贵妃十年阳寿 + 农妇枉死怨气
所求:枣木梃破紫微垣风水局
代价:福王朱常洵减寿十载;张差永锢珊瑚躯
星应:危宿坠,主骨肉相残
违约罚则:血砂反噬,典当者身显珊瑚煞纹
注:翡翠杵臼残片埋入东宫槐树下。三十三年后,天启帝在此树根基处得“红丸案”毒丹原料。
朱常洛掰开张差僵手,发现半块融化的饴糖,糖里裹着万历二十八年的郑家庄田契碎片。太子忽觉掌心刺痛,低头见珊瑚虫正从糖渣钻入皮肤——郑贵妃的血砂,早借田契渗进东宫小厨房。
荷池深处,掌柜的骨笔在当簿添注:“万历四十三年五月初五,梃击砂启红丸劫。”一滴红墨坠纸,晕染开来恰似三年后要朱常洛性命的夺命红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