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四十八年九月初五,乾清宫的琉璃瓦缝渗出暗红浆液,像凝固的血泪。刚登基三十天的泰昌帝朱常洛蜷在龙榻上,指甲抠着锦被里的棉絮,每声咳嗽都带出星点金粉——那是昨夜吞服的红丸残渣。李选侍蘸着温水替他擦汗时,忽觉掌心刺痛,低头见水痕里浮出细如蚁卵的朱砂粒,拼成四个小字:三不收。
子时的更鼓卡在第三声。李选侍屏退宫人,从景阳宫密道钻出,裙摆刮落壁上的百年苔衣。幽冥当铺的柏木柜台悬在冷宫废井口,井底传来崔文升的惨叫——三日前这太监奉郑贵妃命献红丸,此刻正被井壁伸出的骨手剥皮。
“我要泰昌不死。”李选侍将金凤衔珠钗拍在柜面,钗尾沾着朱常洛咳出的金粉,“典当物:女子本分。”
掌柜的烟杆挑起珠钗,夏代龙玺在当票烙下火痕:“孝宗朝万贵妃当此物,换得宪宗痴情一世。可你……”他忽然用烟杆戳向李选侍小腹,“怀着龙胎来典当,算不算‘将死之人’?”
井底的惨叫戛然而止,半张人皮飘上井口,额心赫然钉着李选侍的珠钗。
十月初九,泰昌帝回光返照。鸿胪寺丞李可灼跪献新炼红丸时,丹盒缝隙泻出荧荧青光。杨涟抢步拦驾,袖中《大明会典》抄本突然自燃,焦痕显出一行小楷:“红丸裹胎衣,噬主!”
乾清宫霎时阴风大作!李可灼的官袍被风掀起,里衬竟缝满浸血的襁褓碎片——正是李选侍流产那夜失踪的胞衣。泰昌帝喉间咕哝着抓向丹盒,朱红丸药突然裂开,钻出个满身符咒的青皮婴孩,齿间还叼着半截龙袍。
“陛下小心!”王安扑倒御案。青皮婴咬住老太监脖颈的刹那,李选侍腕间珠钗迸射血光。婴鬼凄啸炸裂,漫天朱砂如雨泼洒,梁上忽现甲骨文契约虚影——违约罚则:胎魂反噬。
泰昌驾崩当夜,李选侍强踞乾清宫。方从哲率百官逼宫时,发现殿阶缝里嵌满晶亮砂粒,踩上去便响起婴儿啼哭。崔文升的残魂从砂阵浮出,骷髅手攥着半张当票:“郑贵妃用二十年寿数买你违约……这乾清宫已成‘三不收’的死局!”
杨涟靴底突然灼烫!他跺脚震开地砖,见下方埋着九口陶瓮,每瓮盛满朱砂与脐带缠裹的铜钱,排列成北斗吞金煞。钱文闪现“万历通宝”四字时,西六宫传来尖叫——皇长子朱由校被砂潮逼至墙角,细砂正凝成青皮婴手抓向他咽喉!
“痴儿,这才是娘换来的!”李选侍狂笑着抛出珠钗。钗坠的金粉触到砂婴瞬间,乾清宫地砖轰然塌陷,露出深井中旋转的柏木柜台。
朱由校的指尖触及井沿时,掌柜烟杆隔空一点:“皇长子命格贵不可言,可惜……”烟灰洒向孩子右腿,裤管立时洇出血迹——未来天启帝的木匠腿伤就此烙下。
李选侍厉喝扑向柜台:“再加典当物!我永世不得超……”
龙玺已砸在当票。夏朝印文灼穿契约的刹那,满宫朱砂倒卷成赤龙,裹着李选侍冲进废井。杨涟抢抱朱由校滚出殿门时,听见井底传来掌柜的叹息:“万历三十八年,你为固宠典当长子亲情时,便注定今日结局。”
宫檐滴落的朱砂在晨曦里褪成清水,唯青石阶上嵌着枚龙纹印痕,如胎记般鲜活。
【幽冥档案·卷五·第九十三契】
当票编号:泰昌红丸·未央柒
典当物:女子本分(实为未降世次子魂魄)
所求:泰昌帝延寿十载
代价:移宫之劫、天启腿疾
星应:紫微垣主星晦暗,客星犯帝座
违约罚则:胎衣化煞,噬主夺宫
天启元年春,工部重修乾清宫。匠人铲到殿基深处时,铁锹撞上硬物——九瓮朱砂已凝结为赤色琉璃,内封脐带铜钱俱成金红玛瑙。唯正中那瓮嵌着半枚珠钗,钗头凤目昼夜渗出血砂。监工的魏忠贤连夜命人浇铸铜柱镇压,柱身摹刻的却非镇煞符文,而是失传的夏朝龙玺图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