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七章 委以重任
贞观集团大楼的玻璃幕墙在正午阳光里折射出碎金般的光，唐·本杰明站在一楼大厅仰头望时，总觉得这栋楼像块被竖起来的翡翠，温润的光泽下藏着冷硬的质地。之前将它更名为贞观集团总部时，他特意保留了原有的大理石地面，踩上去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在空旷里回荡，像在提醒他每一步都要踏稳。
电梯升至三十二楼，门刚滑开一道缝，就闻到安德烈办公室飘来的咖啡香。深烘的哥伦比亚豆混着点肉桂的气息，是他惯用的配方——安德烈总说，谈正事时，咖啡比酒精更能让人保持清醒。
「刚冲的，还热着。」安德烈正对着电脑屏幕敲打键盘，银灰色衬衫的袖口挽到肘部，露出小臂上淡青色的血管。他面前的长桌上摊着三张港口平面图，休斯顿港的泊位分布用红笔标得密密麻麻，鹿特丹港的集装箱吞吐量数据旁画着星号，汉堡港的潮汐表上叠着航线批注。
唐·本杰明拿起咖啡杯，杯壁的温度透过掌心漫开：「李家那边的补充协议，你怎么看？」
「五年内不转让股权，可以答应。」安德烈滑动鼠标，调出一份财务模型，「但我让法务加了条款，若贞观集团连续三年对港口营收贡献超三成，五年期限自动失效。港口是用来创造价值的，不是当摆设的。」
「做得好。」唐·本杰明的指尖点在休斯顿港的图上，「岩崎明太的报价还咬着四点五亿不放？」
「对方只肯降价五百万。」安德烈递过一份通话记录，「显然是岩崎三司还没把他三哥逼到绝境。」
唐·本杰明放下咖啡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轻响：「接下来的事，我只能交给你了。」
他从公文包里抽出个皮质笔记本，翻开到写满字的一页，钢笔在阳光下泛着冷光：「谈判的事，全权交给比尔。不过你得安排最全面的团队需要最擅长算细账，休斯顿港的吊装费、仓储费、引航费，每一笔都能跟对方抠到小数点后两位——这些才是港口的长期收益，比一次性压价更重要。」
安德烈点头，指尖在桌面上敲出节奏：「这是团队上周刚做了份港口运营成本分析，说休斯顿港的设备维护费比行业平均水平高12%，正好可以当砍价的由头。」
「调查的事，找艾斯。」唐·本杰明继续说，笔尖划过「艾斯」的名字，「让他查清楚休斯顿港的设备老化程度，尤其是LNG储罐的检测报告——这些是我们接手后的隐性成本，必须提前摸透。另外还要摸清有哪些不正当交易问题在买之前弄清楚，提出来。」
「艾斯已经联系了德州的第三方检测机构，下周就能出结果。」安德烈补充道，「他的人在荷兰还查到，李家在鹿特丹港的那部分股权，附带了五个固定客户的长期泊位租用合同，每年稳定收益约八百万欧元。」
唐·本杰明抬眼，眼底闪过一丝笑意：「这才是李家舍不得彻底放手的原因——港口的真正价值，从来不止在码头本身，更在那些常年停靠的船。」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桌上的全球港口图：「需要人手支援，就找老迈克或霍克。老迈克和霍克擅长的东西你明白的，后续安保体系搭建，等我们接手后，安防升级要靠他。」
「内部用关系搞到刚发来的休斯顿港预计未来增加两个LNG泊位，但是没有具体时间。」安德烈把一份文件推过来，「这意味着我们现在拿下的使用权，将来可能还会溢价。」
办公室里安静下来，中央空调的出风口送着凉风，吹动了鹿特丹港资料的边角。唐·本杰明看着安德烈精神抖擞的样子。想到了那天在渔人码头第一次的见面。
「能源期货那边，」他忽然开口，目光落在电脑屏幕上跳动的K线图，「见好就收。你比我懂，这些数字像海浪，涨得越高，摔得越狠。」
安德烈关掉期货页面，调出贞观集团的现金流报表：「放心，没问题的，等黑火集团一成立，就能收网了。」
唐·本杰明笑了，端起咖啡杯一饮而尽。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留下回甘——看着难喝，却越品越有滋味。
他看了眼表，时针指向十二点四十五分：「本来想在你这儿蹭顿午饭……」
「楼下餐厅订了位，我让助理点了龙井虾仁。」安德烈拿起西装外套。
「不了。」唐·本杰明整理了下领带，真丝面料在阳光下泛着暗纹，「得去见艾米丽，明天去和米歇尔去欧洲得安抚安抚她。」
安德烈自然明白，这顿饭的意义远不止填饱肚子。得保证后院不起火，一个民主党的，一个共和党。
「我送你下去。」
「不用。」唐·本杰明走到落地窗前，望着楼下车水马龙，「汉堡港的事，我会盯紧。他们的监事会主席不是看重历史数据吗？我带了份1962年到2023年的吞吐量曲线图，每十年一个节点，清清楚楚——用数据说话，比空口白牙管用。」
「我看过那份图，」安德烈说，「二战后重建那几年的增长曲线，确实能说明港口对欧洲经济的意义。」
「走了。」唐·本杰明拿起公文包，走到门口时回头，「比尔谈判时，让他多提『长期合作』——岩崎家在亚洲还有几个小港口，说不定将来能一起纳入版图。」
——
比尔赶到三十二楼时，手里还攥着个三明治，生菜叶从面包缝里露出来，沾了点蛋黄酱。他刚从休斯顿港的视频会议抽身，衬衫第二颗纽扣松了线，随着脚步晃悠，像他此刻有点慌乱的心。
「安德烈。」比尔把三明治塞进公文包，手心在西裤上蹭了蹭，「你找我？」
安德烈递给他一杯冰水，玻璃杯壁上的水珠滴落在桌面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唐去欧洲了，休斯顿港的谈判，由你全权负责。」
比尔接过水杯的手一抖，水差点洒出来：「我？可是岩崎明太的助理说，想跟唐总亲自谈……」
「他没机会了。」安德烈拉开抽屉，拿出份烫金授权书，印章是贞观集团的法人章，「这是唐总的授权，你有权决定不超过四亿三千万美金的交易，包括所有附加条款。」
比尔的手指抚过授权书上的签名，唐·本杰明的字迹刚劲有力，像把出鞘的刀。他忽然想起当初那个破烂的律师事务所，自己经手几万美金的案子都要高兴很久，如今却要握着上亿的谈判权。
「别慌，我会安排个团队一起，你主要做决策，他们会给出有利的分析。唐相信你，我也相信你。」安德烈看出了他的局促，把一份文件夹推过来，「这里面是休斯顿港的运营数据：去年LNG的平均停靠时长4.2小时，比行业标准慢0.8小时，说明吊装设备效率低；仓储周转率6.3次\/年，低于鹿特丹港的8.7次——这些都是你谈判的筹码，让他们知道我们做过功课。」
比尔快速翻着文件，指尖在「效率低」三个字上停顿：「要不要建议他们先升级设备？我们可以承担30%的费用，但使用权年限要延长五年。」
安德烈的眼底闪过赞许：「这个思路好。既显得我们有诚意，又能锁定长期权益——港口的价值，在于细水长流。」
他起身走到白板前，用马克笔写下三个要点：「第一，LNG专用泊位的使用权必须独立划分，和普通货运码头物理隔离，避免交叉干扰；第二，港口管理费按年支付，每年递增不超过3%，绑定cpI指数；第三，允许我们引入第三方物流公司参与运营，打破岩崎家的独家垄断。」
比尔掏出手机，把要点拍下来：「我下午三点去见岩崎明太的助理，要不要提一下李家在鹿特丹港的事？让他们知道我们不止盯着休斯顿一个港口。」
「可以提，但要轻描淡写。」安德烈擦掉白板上的字迹，「让他们觉得我们是在全球布局，不是非休斯顿不可——谈判的底气，来自选择多。而岩崎明太的弟弟岩崎三司只有我们这一个选择，他必须想尽办法给我们搞到休斯顿港口，不然他就没戏了。」
走廊里传来脚步声，艾斯抱着个纸箱走进来，里面装满了港口设备的检测报告，封面上印着「休斯顿港务局」的红色印章。
「刚收到的，」艾斯抽出最上面一份，「1号LNG储罐的压力阀有点老化，上次检测是六个月前，按规定应该三个月一检——这是安全隐患，也是砍价理由。」
安德烈翻看报告，眉头微蹙：「让港口管理专业团队准备预案，一旦接手，立刻更换所有阀门。港口生意，安全是生命线。」
唐·本杰明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我忘拿东西了。」
他走进来，目光扫过桌上的检测报告：「这个可以用，但别说破是安全隐患，只说『设备升级能提升周转率，对双方都有利』——做生意要给对方留面子，尤其是岩崎家这种注重声誉的家族。」
比尔点头：「明白，用利益说服，比用威胁管用。」
「真走了。」唐·本杰明拿起桌上的文件夹，「不然艾米丽在餐厅等急了。」
安德烈忽然想起一事：「唐，比尔的授权书上，要不要加上『可决定港口附加服务定价权』？比如仓储费、吊装费的调整幅度。」
「加上。」唐·本杰明在门口顿住，「这才是长期收益的关键。港口就像收费站，车来车往，收多少、怎么收，得我们说了算。」
门关上后，安德烈对比尔说：「下午见面时，把那份设备升级方案带上，主动提出分担费用——先退一步，才能在价格上进一步。」
「我这就去准备。」比尔把授权书放进内兜，那里像揣了个小太阳，暖得他指尖发颤。
艾斯补充道：「我会让休斯顿的线人盯着港口的日常运营数据，每天给你发一份，确保他们没在谈判期间做假账。」
安德烈走到落地窗前，翡翠楼的玻璃幕墙将天空映成一片湛蓝。他想起唐·本杰明刚才的话，港口是收费站，而他们正在修建横跨全球的收费网络与话语权。
比尔走出电梯时，阳光正穿过大厅的玻璃顶，在地面投下巨大的光斑。他摸了摸内兜的授权书，忽然觉得脚步轻快了许多。那些曾经觉得高不可攀的目标，原来就是这样，在一次次接过重担时，慢慢变成了脚下的路。
公文包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是岩崎明太的助理发来的信息，确认下午四点见面。比尔深吸一口气，回复「准时到」，然后挺直腰板走向停车场——他要去谈的不只是一笔交易，是属于贞观集团的，下一个支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