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近日出奇地安静。
这种诡异的安静不像是太平盛世的安宁,反倒像是一场暴风雨来临前的沉寂。
街头巷尾依旧如常热闹,文人聚集于酒楼高谈阔论,百姓熙来攘往,孩童追逐玩闹。
然而真正洞悉局势者,却能敏锐感知到那股在暗流中悄然酝酿的肃杀之意。
苏苏的到来,并未惊动任何人。
这一点,倒是她一贯的作风。
作为暗影阁地阁的阁主,她早已习惯于在黑暗中行走,不声不响地潜入,又悄然无声地布置好一切。
如今,她已被宁凡安排在城中,暗中联络各方势力,重新梳理布置宁凡在暗处的网线。
京中如棋盘,棋子无声落子,局势却悄然改变。
宁凡这些天也终于将年会所需的礼仪流程摸了个通透。
他并未亲自过问每一处细节,年会虽然重要,但更多的是礼部负责具体执行。
他要的只是大势,既然苏苏已来,大体由他安排,剩下交给她处理便是。
他一向放心苏苏的能力。
“难得清闲些……”宁凡坐在府中回廊,抬头望天,天色晴朗如洗,阳光洒在回廊的青砖上,映出一道道斜影。
他忽地笑了一声。
不得不说,他还真有些怀念当年那段纨绔的日子。
日出而食,醉酒而归,拈花惹草,无忧无虑。
那时候他每日被人骂是废物,是纨绔,是无能的皇子,但他却活得最轻松。
而如今,杀机四伏,心计权谋,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但是他也明白,从重生于这大玄帝国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不能再过那种逍遥日子。
他肩负的不止是前世未完成的执念,还有今生血海滔天的权谋斗争。
而今,他已是朝堂风暴中心,哪还有回头路?
他轻轻摇头,目光转向远方,低声喃喃道:
“如今是回不去了啊……以后,估计连清闲的日子也越来越少了。”
既然清闲时日不多,那不如趁今日,去听雨阁看看吧。
他披上外袍,一声不响地出了府邸。
……
听雨阁,位于皇城西南角,曲水回廊,烟柳画桥,一年四季皆有潺潺水声,风过处,似雨落轻音,故而得名。
此处所设,在京城地位颇高,是各路文士、使节、贵女向往之地。
此时已入夜,厅外寒意微起,厅内却是温暖如春。
火炉正旺,炉上铜壶轻响,散出淡淡桂花香气。
室内陈设雅致,灯火微弱却不昏暗,丝竹之音回荡其间。
琴声如流水涓涓,若有若无,恰似梦境。
苏浅浅,坐于琴前。
她身穿一袭水烟罗长裙,素雅端庄,肌肤如雪,眉目间含着不染尘俗的清丽。
十指如玉,缓缓拨动琴弦,音律之间仿佛携带着思绪与幽情。
宁凡未让人通传,径直踏入。
琴声微顿,苏浅浅抬头,目光落在那熟悉的身影上,眸光微动,旋即含笑起身。
宁凡轻步踏入,看着眼前一幕,不由一笑。
“好久不见,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呢。”
琴音一顿,苏浅浅抬头,眸光在宁凡身上微微停顿,随即笑了笑:
“怎么会?这么久不见,我可是很想六殿下呢。”
接着又说道:“只是……殿下这段时间可太忙了,哪有空理我。”
苏浅浅的声音温润如玉,笑容亦如往常,只是那眼角眉梢间藏着的忧意,却是再也掩不住。
宁凡走至她身边,轻轻坐下,取来桌上一杯热茶递给她,自己也端了一杯:
“确实是太忙了,年会的事一头雾水,现在才稍稍理清。也该好好休息一下。”
接着宁凡看着苏浅浅那眉宇间的愁容,心中微凝,走近两步:“你见到我,不高兴吗?”
苏浅浅垂下眼睫,声音依旧柔和:“怎么会……殿下若愿来,我巴不得天天都见。”
宁凡见她神色转移,不再追问,手指轻点桌角,随意问道:“最近听雨阁倒是比从前安静了些,你也很少见人。”
苏浅浅轻笑一声,似带调侃:“哪有,我可忙着抚琴、赏花、写诗,好不清闲。”
“是吗?”宁凡半是笑意半是认真地看着她,“你若真能清闲一生,我倒也放心了。”
“是吗?”宁凡半是笑意半是认真地看着她,“你若真能清闲一生,我倒也放心了。”
两人无言,窗外随着刚才宁凡到来所带来的寒意也在消退。
片刻后,苏浅浅忽然仿佛鼓起勇气似的,笑着问道:“殿下……如果有一天我走了,你会……想我吗?”
话虽似调侃,语气却有些颤抖,眉间那抹忧色更浓了几分。
宁凡一愣,随即恢复如常,笑着说道:“这是打算跟我走了?嗯……倒也不是不行。”
苏浅浅一听,笑了,眼中却闪过一抹莫名情绪。
苏浅浅自然能听出来宁凡的意思。
其实宁凡这也是希望苏浅浅可以告诉他发生了什么,这样宁凡才有可能能帮她。
但是苏浅浅也,自己遇到的事太大了,而且目前宁凡实力应该不够,说出来不过是徒增伤悲……罢了
接着只见她摇了摇头,轻声说道:
“没有啦,殿下,我只是……父亲许久未见我了,想让我回去看看。”
“马上就是年节,我总该回去一次的。”
宁凡望着她许久,终是点头一笑:“那就好,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
苏浅浅一怔,随即笑得轻柔:“怎么会……我可舍不得。”
两人静静对坐,一时间似乎无言,窗外风声穿过竹林,轻轻撞在窗棂上,像是时光的低语。
半晌之后,宁凡站起身:“年会在即,我也得回去准备了。”
苏浅浅送他至门前。
临别时,宁凡忽然转头,语气轻柔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认真:
“回去之后,如果有什么事,去大梁的‘天机阁’……我会知道的。毕竟你帮我了太多,我可舍不得你出事。”
苏浅浅身形轻轻一震,眼中闪过一抹异色,望着宁凡离去的背影,良久无言。
屋内,炉火跳动,微光映在她脸上,她伸手轻轻拂过琴弦,抚琴之手却停在半空未落。
良久,她轻声一笑,低语:“六殿下……你真的,什么都看得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