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吊灯的光芒在肖像画的金框上跳跃，画中灰斯兰特的微笑与现实中如出一辙——那种带着秘密的、近乎顽皮的笑意。
“怎么样？我的肖像画？“医生抬手做了个展示的手势，袖口的钻石袖扣折射出七彩光斑。
洛尘的视线扫过画作，却在右下角发现一个奇怪的签名：不是“灰斯兰特“，而是一个模糊的、被刻意涂抹过的名字。“很传神。“他平静地回答，目光却追随着大厅里另一个身影。
一位身着传统女仆装的年轻女子轻盈地走来，她接过白大褂的动作优雅得像个芭蕾舞者。当她抬头时，洛尘注意到她淡金色的睫毛下，是一双紫罗兰色的眼睛——这种瞳色在普通人中极为罕见。
“这位是艾希莉，“灰斯兰特的声音突然带上几分戏剧性，“她身上流淌着某个没落王室的血液。“他的手指在空中画了个夸张的弧线，“据说祖上曾是陶森特王室的旁支。“
“日安，艾希莉小姐。“洛尘点头致意，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女仆回以标准的屈膝礼，但在低头瞬间，她的瞳孔不易察觉地收缩了一下——就像猫科动物见到天敌时的本能反应。
直到那抹裙角消失在走廊转角，洛尘才转向医生：“你故意提及她的血统，是为了刺激我的记忆？“
灰斯兰特笑了，那笑声像是摇晃的香槟杯里上升的气泡：“也许能帮助我的病人想起些什么？“他歪头的角度刚好让吊灯的光影遮住半边脸，“毕竟，你确实认识另一个'艾希莉'。“
“我认识？“洛尘的手指无意识地抚上胸口，那里的绷带下，黑色纹身正在发烫。
“嗯，严格来说...“医生突然凑近，古龙水混合着消毒酒精的气息扑面而来，“是你把她变成了怪物。“他的嘴唇几乎贴上洛尘的耳垂，“她被你的'感染'。“
洛尘的呼吸一滞。刹那间，无数碎片般的画面在脑海中炸开：月光下的城堡、尖叫的少女、从自己指尖流出的黑色雾气...但当他试图抓住这些影像时，它们又如同水银般从指缝溜走。
“我过去...究竟是什么人？“洛尘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
灰斯兰特已经转身走向螺旋楼梯，他的皮鞋在大理石地面上敲出清脆的节奏。“一个让人忍不住追随的混蛋。“他头也不回地说，声音在挑高的门厅里产生奇异的回声，“不过别太着急寻找答案...“
医生的身影在二楼平台停顿，逆光中只能看见他抬起的手腕——那只价值不菲的腕表正在倒计时。
“...琴弦绷得太紧会断，记忆追得太急会疯。“
随着“咔嗒“的关门声，整个门厅突然暗了下来。只有肖像画的眼睛还在黑暗中发着微光，那枚蓝宝石领针如同活物般，随着洛尘的呼吸节奏明灭闪烁。
水晶吊灯的光晕在洛尘脚边投下一圈淡金色的光斑，他低垂的眼睫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为什么现在告诉我？“他的声音轻得像一片落叶飘零。
空气突然凝固了。壁炉的火光诡异地静止，连灰尘都悬浮在半空。一个穿着宽大道袍的男孩凭空出现在洛尘身侧——那件道袍对他瘦小的身躯来说太大了，袖口垂落盖住了指尖，衣摆拖在地上，像条褪下的蛇皮。
“因为你让我们失望了。“男孩歪着头笑了，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他的瞳孔像是蕴含星辰，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两盏小星星。“完美的蛹应该自己破茧，而你...“冰凉的小手贴上洛尘的脸颊，“需要一点帮助。“
洛尘没有躲开。男孩的指尖带着墓土的寒气，触碰的瞬间，无数记忆碎片如惊飞的鸦群掠过脑海——实验室的惨白灯光、锁链摩擦的声响、注射器里蠕动的黑色液体...
“破茧成蝶？“洛尘轻声重复，目光落在男孩腰间悬挂的青铜铃铛上。铃铛没有响，却在微微震颤，表面刻着的古老符文正渗出暗红色的液体。“我为什么不能一直成为那蛹。”
男孩咯咯笑起来，声音清脆如银铃：“你想永远当只虫子吗？“他突然踮起脚尖，道袍下摆掀起时，洛尘看见他的赤足上布满缝合的痕迹。“花开会谢，果熟会落...“男孩的声音突然变得苍老沙哑，“万物皆有过去也皆有未来。你终要前进...这是你的命运。”
“咔嚓“——玻璃碎裂的声响。男孩的身影如镜面般龟裂，碎片落地的瞬间化作黑雾消散。洛尘独自站在空荡的大厅里，只有肖像画上的眼睛仍在注视着他。
“不愿破茧的蝶...“夜风送来若有若无的耳语，带着陈年古籍的霉味，“终将腐烂在自缚的茧房里。“
“奥托古斯，选择吧。”
一个名字突然浮现在脑海，像深水炸弹般炸开无数记忆的泡沫。
洛尘沉默着转身向大门走去。黑色卫衣的下摆在空气中划出决绝的弧线。他的每一步都踏在记忆与现实的交界线上，身后是安全的谎言，面前是鲜血淋漓的真相。
别墅尖顶的月光下，灰斯兰特晃荡着双腿。他的金发在夜风中飞扬，嘴角噙着孩童般天真的笑容。而投在瓦片上的影子却扭曲变形——那分明是一头展开骨翼的巨龙，每一片鳞甲都清晰可见。
“多有趣的选择题啊...“医生晃了晃手中的红酒杯，液体在月光下呈现出血液的色泽。他的影子突然张开巨口，露出满嘴獠牙：“是永远做条躲在黑暗里的蛆虫...“
夜雾弥漫的小径上，洛尘的背影越来越远。
“...还是成为撕裂夜幕的蝴蝶？“灰斯兰特仰头饮尽杯中的液体，喉结滚动时，颈侧浮现出细密的银鳞。他的笑声融入夜风，惊起一群沉睡的乌鸦。
警车的远光灯刺破夜色，在潮湿的沥青路面上投下颤抖的光斑。史密斯焦躁的手指敲打着方向盘，汗水在他的制服后背洇出深色的痕迹。他不断扫视着街道两侧，寻找那个熟悉的黑色身影，却没注意到后视镜里自己的眼睛——瞳孔正在不自然地扩散，边缘泛着诡异的青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