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吼镇广场的喧嚣与狂热,随着招募的结束,如同退潮般暂时平息。镇北,紧挨着残破防护法阵边缘,一处临时征用的、原本用来囤放风干兽肉的巨大石屋,此刻被改造成了商队的临时据点。厚重的石门紧闭,隔绝了外界罡风的凄厉呼啸与空气中弥漫的硫磺魔气。屋内,几盏镶嵌着劣质荧光石的壁灯散发着昏黄摇曳的光芒,勉强照亮了中央一张巨大的石桌。
石桌上,铺陈着一张材质特殊的皮卷地图。这并非凡物,而是以虚界特有的“空冥兽”皮鞣制,再由万象阁顶尖的阵法师以秘法绘制而成,能够模糊感应并记录空间法则的细微变化。此刻,地图上清晰地显示着风吼镇的位置,以及北方那道如同丑陋伤疤般撕裂的、被标注为深紫色的巨大空间裂缝。裂缝周围,布满了密密麻麻、如同蛛网般延伸出去的细小红色纹路——那是周显根据镇民描述、散修情报以及万象阁秘探初步探查后,标注出的魔气侵蚀路径与空间结构最不稳定、最危险的区域。
吴长生独自一人立于石桌前。玄色劲装衬得他身形挺拔,但眉宇间那挥之不去的疲惫与左肩隐隐传来的、被魔毒侵蚀的阴冷刺痛,却昭示着他状态远非全盛。昏黄的灯光在他深邃的眼眸中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他修长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精准,在地图上缓缓移动、勾勒。
“张姬等散修,可作斥候探路,诱饵…亦无不可。”
“李霸等力夫,负责构建前进营地与防御工事,必要时…可作肉盾。”
“周显统领中军,携带七曜困魔符,作为定海神针…但此符威能,不可轻动,需留待关键时刻,或…应对灰袍暗盟可能的伏击。”
“预计伤亡…三成可接受…若遇空间风暴或高等魔将…”
他低声自语,声音在空旷的石屋内回荡,冰冷得不带一丝情感。每一个决定,每一个标注,都如同在下一盘以人命为棋子的残酷棋局。大罗金仙的境界赋予他俯瞰蝼蚁的漠然,而魔毒与连番血战磨砺出的铁血心性,更让他将这种漠然推向了极致。资源、情报、控制权…这才是核心。至于这些被“重赏”吸引来的散修与镇民的死活…不过是通往目标必须支付的代价。
就在他指尖凝聚起一缕微弱的仙元,准备在地图上某处空间结构极度紊乱的区域标注一个代表“高风险弃子区”的黑色符文时——
嗡!
石屋内的空间毫无征兆地泛起一阵极其细微、却让吴长生瞬间汗毛倒竖的涟漪!这涟漪并非能量冲击,而是一种空间法则本身被极其精妙地拨动、如同琴弦被无形之手轻抚所引发的共振!昏黄的灯光在这涟漪中仿佛凝固,空气的流动骤然停滞。
一道身影,如同从虚无中凝聚的水墨,毫无征兆地出现在石桌对面。
来人一袭素白长裙,纤尘不染,仿佛隔绝了此间所有的污秽与尘埃。青丝如瀑,仅以一根简单的冰玉簪松松挽住几缕。容颜清绝,冰魄般的眼眸平静无波,仿佛蕴含着万古不化的寒潭,又似倒映着宇宙星河的深邃。正是创世神境的白浅!她周身没有丝毫强大的能量外泄,但仅仅是存在于此,就让整个石屋的空间变得无比稳固,连屋外那撕裂天地的罡风尖啸都似乎被隔绝在另一个世界。
“浅浅?!”吴长生猛地抬头,瞳孔骤缩,脸上瞬间褪去了所有的冰冷算计,被巨大的惊愕、难以置信的狂喜以及一丝深藏的、难以言喻的愧疚所取代!他万万没想到,在虚界这荒僻之地,在如此微妙的时刻,白浅会突然降临!左肩的魔毒印记因他剧烈的心绪波动而猛地刺痛了一下,让他身形几不可察地微微一晃。
白浅的目光并未在吴长生脸上停留,仿佛他只是石屋里的一个背景。她的视线直接落在那张巨大的“空冥兽皮”地图上,准确地聚焦在北方那道紫色裂缝的核心区域。她的眼神淡漠,如同在审视一件寻常物品。
纤白如玉的指尖,极其随意地抬起,隔空轻轻点向地图上裂缝最深处、那片被吴长生标注为“未知、极度危险、疑似空间乱流源头”的深紫色区域。
“此地,”白浅清冷的声音响起,如同冰珠坠玉盘,清晰地传入吴长生耳中,不带丝毫烟火气,却蕴含着洞穿万古的绝对权威,“非自然形成之空间裂隙。其核心,嵌套有一座…上古‘归墟寂灭阵’的残骸。”
吴长生心头剧震!“归墟寂灭阵”!这个名字他只在万象阁最古老的禁忌典籍残篇中见过只言片语!传说那是上一个纪元末期,用来放逐、磨灭不可名状之邪物的终极禁阵!其凶名,足以让大罗金仙都闻之色变!
白浅指尖那点微弱的冰蓝光芒在地图核心处轻轻一划,勾勒出一个极其复杂玄奥、仿佛由无数破碎星辰轨迹构成的残缺符文虚影。
“此阵虽残,然其核心寂灭符文未散,受幽冥魔气侵蚀,已发生不可测之异变。贸然触动,或深入其阵眼范围…”她冰魄般的眼眸终于抬起,淡漠地看了吴长生一眼,那目光仿佛穿透了他的皮囊,直视他体内翻腾的魔毒与大罗仙元,“…纵是大罗金仙之躯,亦会被寂灭之力引动体内异种气机(指魔毒),内外交攻,形神俱灭,只在顷刻。”
大罗金仙…亦难全身而退!
这句话如同九幽寒冰,狠狠砸在吴长生心头!他之前预估的危险,在这创世神只轻描淡写的点破下,显得如此可笑而致命!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若非白浅点破,他或他派出的精锐一旦深入核心,触发那异变的寂灭阵,后果不堪设想!那不仅是个人陨落,更可能让整个商队、乃至他虚界布局的核心力量瞬间葬送!
“浅浅!我…”吴长生心中翻江倒海,惊喜于她的及时出现,愧疚于自己的鲁莽算计,更担忧她强行降临此地的消耗(他敏锐地察觉到她气息似乎比万象阁大战后更加内敛,甚至…有一丝极淡的虚弱?)。无数话语堵在喉头,他下意识地上前半步,想要抓住这转瞬即逝的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