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杨海催着,呈递给皇上的结案折子,根本没有送到裴恒玉的案头。
今日一早,那奏折就被卢泰半路截胡,驳回了刑部。
李涂山刚到衙门,还没脱下官服外的氅衣,更没来得及翻阅被驳回的奏折,卢泰就到了!
卢相在刑部衙门,当堂指责,李涂山动用重刑,屈打成招,并意欲以保护证人的名义,带走卢志和。
随后,听到风声的大理寺寺卿杨海,也到了。
两相争执不下,最后,卢泰要求提审卢志和,当面对质。
李涂山没想到,前几日会审,还完好无缺的卢志和,再被带到大堂之时,突然遍体鳞伤!
又肥又重的卢家二少爷,被拖到堂上,狱卒一松手,人就倒了,把深棕色的地板,印出一块儿暗红色的阴影。
卢志和露在外面的皮肉,全是鞭痕,灰白的囚衣,被血沾污,一看就是受过重刑。
杨海和李涂山相互对视,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震惊。
一见父亲,卢志和就哭了,他撸起衣袖,露出血肉模糊的胖胳膊,连哭带骂!
卢志和当堂翻供,硬说自己是因熬不过刑,才不得不在别人编好的供词上,按下的手印。
放火烧山,他毫不知情!
李涂山被打个措手不及,杨海眼看着卢志和要被带走,顿时失了分寸,硬拉着卢泰,闹到了御前。
双方到的时候,鸿胪寺右少卿文秋山,正在玉和殿,向裴恒玉陈述,在犬戎的见闻。
刚从青离草场归来的文秋山,是宫里文昭仪的父亲,数月前,他以盛朝使者的身份,押送皇帝赐礼,出使犬戎。
“犬戎大阏氏已去世多年,”草原的风霜,带走了文秋山身上的文弱,他历经霜雪的胡须,尽管修过,还没有恢复成顺滑的模样,他的声音粗粝,“犬戎可汗没有迎娶新的阏氏,太子吉吉丹勇猛剽悍,继承了已故阏氏母族家的势力,拥有仅次于犬戎可汗的牛羊和追随者,是犬戎内定的下一任汗王。”
文秋山的官职不高,双喜没有给他奉茶,他说话的时候,喉间干涩,声音很不好听。
“犬戎可汗身边,最受宠的侍妾,是一个没有什么母族势力的寡妇,她的儿子,刚满十四,虽得可汗宠爱,但没有母族势力的支持,也要受制于吉吉丹。”
上一世,只知道犬戎有个吉吉丹,竟然不知道,犬戎王还有其他儿子。如果扶植一个胆小懦弱的犬戎王,事情会不会变得不一样?
思及此,裴恒玉示意当值的福来上茶,试探道,“犬戎尚武,除了追随者,这个小王子,可勇猛?”
文秋山目光一闪,想到了一个人,刚要开口,双喜从殿外进来,禀道,“卢相和刑部尚书、大理寺寺卿,在殿外求见!”
殿外,纷纷扬扬飘起了雪,还有一日,就是年关。
从昨日起,就休了大朝会,近日送上来的折子,都是贺岁词,被双喜放在一边。
没有什么急事的,要等过了十五,重新开朝后,再议!
三位重臣,披雪而入。
卢泰跪在前面,义正言辞道,“依大盛律例,刑部办案,人证、物证齐全,证词逻辑清晰。若云山庄纵火案,案情复杂,证词模糊,卢志和遍体鳞伤,在重刑之下,屈打成招,有受冤枉之嫌。臣依律例,打回刑部,重新审理。”
自从卢志和入了刑部大牢,卢泰病愈上朝之后,没闹什么幺蛾子。
连前些日子,各城送税粮上京,各城知州与户部的交接,都格外顺利,也没出什么岔子。
卢相还握着重权,裴恒玉的表面功夫,还是要做。
他亲自起身,把卢相扶起来,道,“卢志和虽然有嫌疑,但在定罪之前,按律不可用刑。宣太医院院正,亲自去刑部,用什么药,直接从太医院拿,在治好卢志和之前,不能离开刑部!”
双喜领了口谕,下去传太医。
此谕一出,卢志和在表面上,受了保护,可也堵住了,他出刑部大牢的路。
可是,杨海却不满意。
“启禀陛下,”杨海把头嗑得砰砰作响,“三日前,刑部与大理寺共同会审卢志和,两个衙门,上下官员,共同看着,卢志和完好无损。他在众目睽睽之下,亲口供认,命奴仆放火烧山。
今日一早,却突然翻供,又不知从哪里弄出一身外伤,此子狡诈,表里不一,应尽快处置,不可姑息呀!陛下!”
李涂山觉得杨海此举,着实有些鲁莽。
卢志和突然受伤,必然是刑部出了问题,在疑点重重的情况下,要求处置卢志和,若陛下允了,有滥杀之嫌;若不允,则有昏聩之象。
一味坚持自己的主张,把陛下逼入两难之境,实非忠臣所为。
刚从犬戎回京的文秋山,见裴恒玉如此礼待卢泰,甚至有袒护卢志和之势,顿时觉得一路上,所听的流言不实,并认定卢氏圣眷犹在,武将出身的皇帝,离不开卢相稳定朝堂。
文秋山道,“杨大人,您不能因自己的儿子,赴宴横死,就迁怒于其他人。据臣所知,当日是相府家仆,因与成国公府家仆当街发生口角,事后瞒着公子,纵火行凶,跟卢公子,关系不大,您不能因为自己失了儿子,就携怨报复,一定要置别人的儿子,于死地!”
“呦!这话怪恶毒的。”一直站在一边的宇文君安突然开口。
近日天寒,他同裴恒玉宿在一处时,刻意控制了渡给裴恒玉灵力的量。
临睡前渡过去的灵力,只够温养经络两个时辰,子夜一过,渡过去的灵力,一耗尽,睡梦中的人,就往自己怀里钻。
他搂着裴恒玉,睡得极好,漫不经心的问,“杨大人怎么没要文大人的儿子,一道赔命?”
文秋山被他问得发懵,然而,宇文君安的话,还没说完,他继续道,“就算卢志和受了刑,其他证人、共犯,难道都受了重刑?刑部办案,有一道流程,就是核对证词。李大人问话,杨大人陪审,文书记录在案。在分开审讯的情况下,证人、证词一致,供述卢公子为罪首,连细节都没有分毫出入,有什么可质疑的?”
文秋山哑口无言,杨海感激的看向这个南王世子。
然则,宇文君安话锋一转,“不过,既然卢公子身上,有用过刑的痕迹,如此重要的嫌疑犯,怎么会受刑,如何受的刑?”
宇文君安看向李涂山,“刑部还真得给卢大人一个交代!”
【今日还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