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君安的脚踝,断掉了,人也昏迷了过去。
伤重的世子,再不能骑马,简单包扎过后,被抬进了月华郡主的马车。
吉吉丹在巫医的救治下,依然昏迷不醒,苏和与卜弋可汗商议后,把人送上了华阴郡主的马车。
这两个人的伤,都受不得颠簸,和亲使团的脚程,彻底慢了下来。
南飞的北雁,带着哀鸣,叫的马车里的卢晴烟心烦意乱。
落阳才刚刚把天际染红,和吉吉丹共乘半日的华阴郡主,就嚷着要休息。
众人拿卢晴烟的脾气没有办法,只能荒野之上,安营扎寨。
马车停了下来,卢晴烟嫌弃的跳下马车,吵着要吃东西。
士兵们开始生火、烧饭。
月华郡主在宇文君安的身边守了一整日,滴米未进。
裴衍端着一碗刚泡软的馍,站在帐篷外,对里面说,“既然人已经找回来了,仔细养着,自然能好。你好歹吃些东西,要是把自己拖垮了,谁来照顾他?”
“不劳裴将军费心!”宇文霜月的声音嘶哑,她的胸中,堵着口气,无处发泄。
她怕吵到宇文君安,掀帘出来,看见裴衍就堵在帐门口,猛力推了一把道,“本郡主的弟弟贪玩儿,本郡主任性!吃不吃东西,都是我们姐弟二人自作自受,不劳裴将军费心。”
滚烫的泡馍,洒了裴衍一手,烫红了表皮,裴衍也没发脾气,她说,“你心里有气,我知道,这是意外,谁都不想这样……”
“对!”倾泄的情绪猛然迸发,宇文霜月的音量陡然拔高,“这是意外,裴大将军说的都对!现在请您回去,不要打扰本郡主的弟弟养伤!”
“……”
苏和端着空药碗,挑帘儿从吉吉丹的帐篷里,走出来,对站在火堆旁的卜弋可汗,笑道,“嘿,小殿下您瞧,不管多么高贵的女人,吵起架来都一个样儿,就会破口大骂,看来这大盛的郡主,和咱们犬戎的女人,也没啥不一样……”
“哈哈哈哈……”
躲在帐篷后的犬戎人,围了过来,笑出声,有人说,“那女人可是要嫁咱们小殿下的,小殿下怎么不过去帮忙?”
卜弋可汗知道,他们说这些话,是在点他,昨日跟着大盛的和亲护卫队,去找丢失的南王世子,没想到,先把重伤的王兄找了回来。
“还有心思在这里说风凉话!”卜弋可汗冷笑道,“王兄重伤,你们这些做近卫的,在营地里睡了一宿,竟然谁都没有发现。让我那高贵的王兄,在荒地里,流着血,躺到天亮。你们最好盼着他,能够醒过来,在父汗面前,保下你们的性命,否则,”
卜弋可汗挑起的眉梢里,都是冷漠,“就洗干净脖子,准备迎接父汗的怒火吧!”
“呦呦呦!”
苏和把手里的空碗抛给侍女,混不吝道,“这怎么说着、说着还急了呢,你听,这声音都哭出来了,小殿下也不知道心疼,去维护一二?”
卜弋可汗当然不能在这个时候,贸然走过去,他扭头望向对面的帐篷,不再搭理这群没脑子的莽夫。
女人尖利的声音,混合着草原的劲风,在即将落幕的黄昏里,传的愈加遥远。
整个营地,都知道宇文君安昏迷不醒,宇文霜月的心情,非常不好。
她的帐篷,在那场争吵过后,成了所有人的禁地,除了玲珑姑姑,谁都不敢挨近,连巡逻的护卫,都选择绕道而行。
亥时三刻,宇文霜月吵累了,也哭累了,她守在宇文君安的床边,终于支撑不住,打起了瞌睡。
帐篷里,只燃一盏孤灯,除了姐弟二人,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空旷得能听见西风的嚎叫。
宇文君安缓缓睁开眼。
那身染血的衣物,已经被随军的大夫,换掉了,锦袍下的伤口,在一日的颠簸里,悄然愈合。
宇文君安缓缓坐起身,他活动了下手腕,他从旁边的地桌上,拿过冷茶,一口闷了。
“咕噜……”
凉茶下肚,腹部发出轻微的闷响,却还是惊醒了宇文霜月。
她瞪大眼睛,惊诧的看着宇文君安,正用那只被大夫说,断了骨头的手,毫无迟滞的把茶盏,放回地桌。
连那张被马鞭抽坏了的脸,都仿佛在发光。
“安……”
宇文君安一把堵住长姐即将出口的惊呼,他伸出食指,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小声说,“让长姐担心了,我没事,之前的伤,都是装出来,迷惑那帮犬戎人的。”
宇文霜月大喜过望,她轻轻拿开宇文君安堵住自己嘴的手,一双水眸,淌下热泪。
“别哭!”宇文君安用另一只手,轻轻擦干长姐脸上的泪水,柔声道,“长姐,我有些事要办,必须离开几天,但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离开了营帐,不管是对面的犬戎人,还是咱们这头儿的裴衍。”
“嗯嗯!”
宇文霜月连连点头,认真听着宇文君安的交代。
“我走以后,”宇文君安说,“长姐只需要把从从京里跟过来的那两个宫女,叫过来。让她们中的一个,躺在床上,带上面纱,装成昏迷不醒的我,另一个贴身伺候,直到我回来前,不许任何人,近我的身。”
说完这些,宇文君安利落的跳下床,竟然一点儿伤到骨头的样子,都看不出来。
宇文霜月没问宇文君安要去做什么事,她拉住宇文君安的手,低声说,“安儿,长姐不管你要去做什么,只记住一点,无论什么时候,都要护住你自己这条命,可知道?”
“嗯嗯!”宇文君安用力点头,颇有些调皮道,“长姐放心,安儿和长姐都会长命百岁的。”
宇文霜月闻言,抹干了净脸上的泪水,转身走向守在帐篷外的玲珑姑姑。
营地里,刮着西风,宇文霜月的帐篷,格外冷清,谁都没发现,两个宫女,在深不见底的夜色里,跟随玲珑姑姑,悄悄溜了进来。
同样也没有任何人发现,一个瘦高的黑影儿,从那仿佛孤灯一般的帐篷里,溜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