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也起了雨,但与郓州的连绵细雨不同,上京城的雨里,裹着风,把廊下的秋叶,打落一地,满地湿滑。
巴特尔端着酒碗,此刻已经醉了八分。
自从来到京城,他们就被姜亥带到了这个靠近京郊的宅院里。
姜亥说,这是宇文君安的安排,但是,巴特尔没看到宇文君安,反而被关了起来,门外上了锁,吃食都按时送,只是不许出门!
“喝,喝,喝,你还喝!”
布赫一把夺过巴特尔手中的酒碗,他比巴特尔小两岁,脾气也更加暴躁,“咱们被关进这院子,有半个月了,也没个说法,你说,他们是不是想杀人灭口?”
“什么杀人灭口?”巴特尔一听,酒醒了一半儿,等看清了屋子里还是这两个人,院外还是雨声,又昏昏沉沉的躺了下去,“要杀早就杀了,没必要白养着咱们,布赫,别自己吓唬自己!”
“怎么不会?”一直不怎么爱说话的扎布,突然开了口,“要是不想杀,小世子为什么不见咱们?还关着咱们?”
“小世子是什么人?”巴特尔神神秘秘的说,“咱们跟着太子的时候,他就住在宫里,那是随随便便就能出来的地方吗?我猜呀!他养着咱们,也是瞒着那大盛的皇帝的。不管怎么样,犬戎咱们是回不去了,有酒有肉,给谁卖命,还不是卖?”
“给谁卖命都是卖,这话没错!”扎布蹙起了眉,卷起的胡子,一抖一抖的,他说,“但是,咱们是世子的人,可世子不只有咱们。就说那个姜亥,他就看咱们不顺眼。如果他趁着世子在宫里出不来,把咱们给害了,世子还能给咱们报仇不成?”
“这个……”巴特尔从地上坐了起来,他想起了姜亥对他们的嫌弃,说,“那你说,怎么办?”
“这样,”扎布招了招手,三颗乱糟糟的脑袋,凑到了一处,他说,“咱们今天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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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恒玉睡醒的时候,天还没黑,双喜在銮驾外询问皇帝今夜是否要留宿驿站。
裴恒玉允了,他瞟了一眼已经整理好的袍摆,示意宇文君安为他梳理睡乱了的霜发。
连绵一日的雨,在傍晚时分,停了。
洗净的青山之后,铺满云霞,裴恒玉站在銮驾之上,望着成排的大雁,从天边飞过,他想起了能吐人言的鸾鸟,又想起了宇文君安在他耳边说,回京之后,就把魄罗宝藏,送入玉和殿。
裴恒玉记得上一世,宇文君安一得到季氏的支持,就豢养起了私兵,为他日后的谋反,做准备。
现在有魄罗宝藏在手,他不该是私自吞下,然后偷偷招兵买马么?
怎么要还给自己?
如果一开始就想着还给自己,为什么要隐瞒文惠?
裴恒玉一整晚都在想这件事,甚至在简单用过晚膳,泡在浴桶里时,还没想明白。
他决定试探一下,于是问对面浴桶里的宇文君安,“鸾鸟是在犬戎得的?”
“是!”宇文君安泡在温水里,眼里都是不满。
明明两个人可以用一个浴桶沐浴的,可陛下今天不知怎么了,就是不答应,偏让双喜搬了两个浴桶进来,他捏着浴桶边沿,说,“它原本是看守魄罗宝藏的瑞兽,臣在找到魄罗宝藏后,顺便把它一道收了,当个坐骑。”
“嗯!”裴恒玉想起文惠传回来的书信,他问,“你没有用朕给你准备的兵士,是怎么找到魄罗宝藏的?”
“臣打废了犬戎太子,活捉了他身边的护卫,”有了姜申的前车之鉴,宇文君安更加在意手底下巫族人的身份,他怕裴恒玉对姜亥起疑,隐瞒道,“那些护卫,保护太子不力,回去也是等死,就只能听命于臣。”
裴恒玉顺着他的话,淡声说,“你用犬戎的护卫,找到了……藏在犬戎的魄罗宝藏?”
“是,”宇文君安见裴恒玉没因为自己甩开文惠公主,而恼怒,说,“臣收服他们之后,命他们按地图上的路线,找到了魄罗宝藏。”
宇文君安盯着裴恒玉的面色,见浴桶里的人,没有生疑,继续道,“臣急着见陛下,在找到宝藏后,交代他们带着宝藏回京,自己就先乘鸾鸟,回了玉和殿。”
自己跑了?
却把那么一大笔宝藏,交给几个刚收服的外族押送,也不怕他们私吞了?
你宇文君安,什么时候,如此没有城府了?
仰躺在水桶里裴恒玉,面色如常,他不去看对面的宇文君安,也不戳破那些谎言,只问,“你回京之后,又走了。那几个犬戎护卫,入京后,也找不到你,怎么安置那些宝藏?”
“臣在京郊,置办了一处宅院,原本是为了给长姐做嫁妆的。”宇文君安瞄着裴恒玉露出水面的喉结,暗暗掩下眸中的情绪,他说,“臣临行前告诉他们,带宝藏入京后,去那处宅院,等着臣去找他们即可。”
置办外宅?
裴恒玉的瞳孔,陡然紧缩,这小子想做什么?
终于开始培养自己的私兵了么?
如果是培养私兵,又为什么要告诉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