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君安的眼,被红绸蒙着,他看不清人,但能听到裴恒玉的声音里,带着难以言说的惊恐!
陛下在怕什么?
他是九五至尊,他怕什么?
难道是寒症发作了?
宇文君安忽然挣扎起来,但那根细绳不知是什么做的,怎么也挣不开,他急了,嚷了起来,“阿恒,阿恒,你怎么了?放开我!”
裴恒玉不说话,他看着宇文君安挣红了手腕,思绪不受控制的又回到了上一世。
这样的束缚,他也受过!
第二世,在夺得帝位之后,宇文君安没有杀他,反而用精铁锻造了一副锁链,把他囚禁于合欢殿内!
那时的他,也同今日的宇文君安一样,哪怕用尽全力,也挣脱不开一个小小的锁链!
“阿恒!”宇文君安叫了几遍,都没得到裴恒玉的回应,只感觉周遭的气息,愈加冷肃,连汗毛都竖了起来,他更加不安,“阿恒,你怎么了?说话啊,你可别吓我!”
得不到回应的宇文君安,突然拔高了音量,掺着灵力向外喊,“双喜!双喜!”
宇文君安今日一回宫,就带来了几个大木箱子。
当他指挥着御林卫,兴冲冲的抬进院子的时候,双喜就知道,小世子为陛下陶腾了好东西!
老太监知道裴恒玉在和宇文君安独处的时候,不喜人伺候,天一黑,他就把院子里的人,都驱散了,只一个人守在前院的廊下值夜。
宇文君安喊他的时候,双喜以为是要水,纵身越入内院,躬身立在廊下,依着规矩问,“可是用水?”
没想到里面突然传出来的,竟是裴恒玉的声音,“不用,退下!”
今夜的皇帝,声音冷肃,仿佛淬了冰,双喜听得直打颤,宇文君安却放了心,他软声哀求,“陛下,陛下,您……您别这样,您先放开我,好不好?”
老太监的脸,霎时红到了耳根,一边在心里念叨着,这是他能听的么?一边拔腿就溜去了前院儿。
裴恒玉喝退双喜后,又不说话了,宇文君安求了一会儿,没什么效果,他停止了挣扎,突然下定了决心,笃定道,“我知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我的原因。”
你知道什么?
裴恒玉冷冷的看着床榻里的人,心说,你除了满足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你觉得我会杀了你,”宇文君安艰难说出口,“你在醉酒的时候,说过!”
隔着红绸,宇文君安看不见裴恒玉的脸色,但他自己的脸上,带着落寞的哀伤,“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那么说,更害怕你当真那么想。于是,我开始试探你,我和你要御林卫大统领的位置,我想如果你真的在防范我,就不会把那个位置给我。”
宇文君安停了一会儿,垂帘之外的烛火,燃尽了一些,内室昏昧起来。
他的声音,窝在方寸之间,带着难以言说的情愫。
“但你给了!你知道,当你把那个位置,送给我的时候,我有多开心吗?我告诉自己,陛下没有防范我,陛下既然肯把命交给我,必然是信我的!”
朕当然信你!
朕信你早晚有一日,会夺走大盛的江山!
裴恒玉睨着宇文君安蒙着红绸的脸,心中暗道,既然不管是否掌管羽林卫,你都能把它夺走,那么用一个羽林卫统领的位置,救下忠心耿耿的令狐星朗,于朕而言,自然更划算!
夜风隔着垂帘,把烛影晃动。
宇文君安不知道裴恒玉在想什么,他继续说,“但是,陛下今天却要我证明我的忠心,我就慌了!我不明白,既然不信我,为什么肯把命给我,既然肯把命给我,又为什么不信我!”
因为朕的命,本来就是你的!
朕重生回来,不就是为了等你想做皇帝了,把现成的江山,送给你么?
但是江山可以给你,真心却不能!
因为第一世、第二世的记忆,从未消失!
你杀了朕,在第一世的时候,你真真切切的杀了朕!一剑穿胸,可疼了!
并且这一世,你注定会杀了朕,坐上大盛的龙位,拿走裴氏的江山!
这是宿命,为了天下苍生,朕改变不了,但不代表,朕对祖先,不会愧疚!
至于你……
裴恒玉瞟了一眼宇文君安被勒红的手腕,挥散那些纷乱的思绪,他把束缚解开,扭过身,淡声说,“别胡思乱想了,睡吧!”
宇文君安的手腕,被解开了,腕间的红痕,却还在,他没有抹掉眼睛上的红纱,摸索着抱住裴恒玉,把人扳回来,说,“我不想睡,我想知道,我自认为待陛下极好,又没做过大逆不道的事,陛下为什么会说我会杀了你,陛下是梦魇了,还是真这么想的,陛下……能不能给我一个答案?”
要什么答案?
一世、又一世的事,说的清么?
裴恒玉沉默片刻,他说,“你要是睡不着,也可以睡……我。”
“我……”宇文君安摸索着,把侧耳贴在裴恒玉的心窝,他紧紧抱着怀中之人的腰,轻声说,“陛下,我好爱好爱你,我不想只要你的人,我还想好好爱你,以你喜欢的方式去爱你,所以,我想知道,阻碍你爱我的,到底是什么?”
是什么?
小混蛋!
呵呵!还问是什么!
是两世之间,死在你我之间的那些人命啊!
是宇文霜月的命、是令狐星朗的命、是十万降俘的命、是二十万边军的命!
小混蛋,隔在我们之间的沟壑里,堆满了尸山血海,你与朕如何能毫无芥蒂的谈情说爱呢?
裴恒玉抹掉宇文君安眼上的红绸,拍着他的薄肩,说,“朕保证,从今日起,再不疑你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