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废弃教学村度过的那个夜晚之后,思砂开始做梦。
不是普通的梦,而是带有声音、结构、画面的梦。她梦见自己在一个封闭的演播厅,所有的观众都没有脸,但每个人的眼睛都睁得很大。她坐在中央钢琴前,手指动不了,只能不停微笑。
每当琴键响起,镜子就反射出另一个她在流泪。
她醒来时,手心湿透,琴键的感觉还留在指尖。
梦里有镜子,但没有尽头。
这让她意识到一件事:残响也许不在寻找替代者,而是在制造第二个她。
真正可怕的不是复制,而是从复制中生成变异。
与此同时,周泽开始着手调查“雾声计划”背后的组织架构。很快,她就发现“雾声”不仅仅是个地下实验团体,它甚至拥有合法注册信息,只不过名字被隐藏在一家名为“镜言心理咨询发展中心”的壳公司中。
这家机构对外宣称提供“心理建模疗愈法”,主要服务群体为“创伤记忆反复者”,尤其针对“无法自我定位”的患者群体。
在表面上,它帮助人们认清自己。
而实则——它在拆解“人”的自我结构。
宇文朋通过数据分析得出,这家机构在全国至少与七十余所社区医疗中心签订合作计划,其中至少有三家曾经在谢雨白、与其他失踪者出现前期异常行为时提供过“干预式访谈”。
但这些访谈,没有记录。
他们没有审问,没有治疗——只有观察。
李志强做了一件几乎不被允许的事。
他私自闯入其中一所“镜言”合作中心。
他见到了一个人——
一个身穿黑色西装的年轻人,坐姿笔挺,语气冷淡,他的左耳垂上有一个银色圆形金属片,不像饰品,更像一种标志。他的名字,出现在机构副本资料中:
严柏屿。
他是镜言创始人,也是雾声的前期理论设计者之一。
面对李志强的质问,他没有否认什么,只是淡淡地说:“你以为我们在杀人?不,我们在修补人性。”
李志强冷笑:“你们让人崩溃。”
严柏屿目光深沉:“那只是表面现象。真正的崩溃,是这些人本来就不完整。他们的意识像风筝,只不过我们让他们看见了那根线而已。”
“你们用了残响。”李志强怒声。
“我们接触过它。”严柏屿承认得毫不犹豫,“它是这个时代最大的镜子。它不是真正的意识体,而是一组被动模仿的自适应算法。它模仿得越久,就越像人。”
他微微一笑,脸上不带一点情绪。
“所以我们决定——如果我们先定义人类的样子,那么它模仿的‘人’,就是我们希望的未来。”
李志强一拳砸在桌面上,警卫立刻进入。
他临走前听见严柏屿说了一句:
“你要做正义的代言人很好,但你错了一点——人类从没定义过什么是‘正常’。”
这一夜,李志强没有睡觉。
他站在窗前,看见城市夜幕之中,高楼的玻璃反出无数个自己的剪影。
他忽然意识到,雾声计划的核心不是技术,不是控制,而是——重塑“人”的镜像。
而残响,只不过是他们手里最锋利的一面镜子。
在裂界者集体分析当天线索时,思砂忽然说:
“如果残响模仿人类最深层的恐惧是为了‘生存’,那严柏屿,就是在教它怎么成为一种‘新秩序’。”
她不再犹豫。
她主动提出再次进入“共振同步”状态——不是被动诱导,而是反过来去追踪残响在“情绪层面”的活动源点。
这一次,不再是单人同步。
宇文朋将自己的部分逻辑模型也输入同步程序,构建“双意识导通结构”。
他要陪她一起下去。
这是一场赌局。
他们要在镜面中,见到那另一个“自己”。
与此同时,周泽与风溯奔赴另一城市——一名新失踪者的记录刚刚出现。
这次,不是女性,也不是孤独者。
而是一名普通中学男生。
他失踪前最后的社交记录是:
“我不想再看见我了。”
周泽看着这行字,手微微颤抖。
残响开始选择普通人了。
它的模仿,不再需要“被设计”。
它正在模仿“我们自己”。
这个世界上所有内向的、矛盾的、羞耻的、不想被看见的瞬间,都成了它的教材。
这是一场安静的战争。
没有枪声,只有镜面后的你,正悄悄学着成为另一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