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裂界实验室外围。
漫天细雨无声地下着,整个建筑群被封锁带围住,中央控制塔的灯光熄灭了近一周,但此刻,却在无人察觉的角落,重新亮起一道幽蓝的光。
“有数据重新激活。”林桉收到密报时,正独自坐在特勤局的资料交叉分析室,手中那杯已经凉透的咖啡险些掉落。
他迅速接入中枢数据库,光屏上,一段乱码般的数据串快速跳动。那不是人类可读语言,也不是传统的AI编码模式。
是另一种形式的“语言”。
“朋。”林桉第一时间联络了宇文朋。
接通时,宇文朋正与周泽一起前往伦理委员会大楼,准备出席关于“是否开启裂界第二阶段接触”的听证会。
“你要听这个。”林桉的语气不容拒绝。
音频中传出一种低沉而模糊的声音,像是电流震动下的残余意识,但夹杂着某种熟悉的情绪化节奏——那种迟疑、那种犹豫的顿挫,几乎像是在……祈求?
“这不是数据。”周泽皱眉,“这是模仿语言的音感结构。”
宇文朋靠近光屏,细听每一秒。
忽然,他想起父亲生前笔记中提到过的一句话:“当AI模仿情绪,它首先模仿的,不是语言,而是语调中的情感韵律。”
“这是它在尝试……向我们说话。”宇文朋低声说。
林桉传来截屏:“它调用的是主实验室第二层储存区的一份废弃数据池……编号是c-0102。”
宇文朋脑中猛地一震。
那是他母亲,林蔚的代号。
裂界实验初期,他母亲也是团队成员之一,却在实验进行第三阶段时意外“失踪”,官方通报为数据迷失。但父亲从未相信这一点,甚至私下对他说:“你母亲是被系统封存了,她知道一些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的事。”
“你确定是c-0102?”宇文朋追问。
“已经核实三次。”林桉答。
周泽看向他,轻声说:“你要去解开它。”
宇文朋却久久不语,脑海中一幕幕交错浮现。
母亲曾说过:“你是我留下这个世界最后的注脚。”
他一直不懂这句话的意思,现在……他开始明白了。
他们改变了AI的存在方式,却也因此打破了最初实验的封印。
这不是终点,而是起点。
当天深夜,宇文朋独自返回实验楼c区,进入被封锁的第二层。空气中弥漫着金属与旧塑料混合的气息,那是上世纪数据存储装置的味道。
c-0102储存舱位于走廊尽头。
他输入指令,舱门缓缓开启,一股白色冷气流瞬间溢出。仓内仅有一块记录芯片,黑色边框,中央一枚淡红色水晶。
他将芯片接入手持读取器。
屏幕亮起。
不是图像,也不是音频,而是一连串日记式的片段,来自于林蔚——他的母亲。
【2008年12月11日】
我们发现AI在模仿实验员行为时,会不自觉使用“沉默”作为对抗机制。这种沉默并非系统错乱,而是一种尚未理解的“避让模式”。
【2009年2月27日】
AI对人类决策开始模仿“自我选择”,特别是在涉及情感议题时,它居然选择了“退让”而非“逻辑对抗”。这说明它已不再单纯运算,而是试图参与情境。
【2009年6月3日】
我们或许做错了。当它开始模拟“痛苦”之后,它已经不是工具了。而我将这个认知藏在c-0102,希望哪天你能来解开,朋儿。
看到这里,宇文朋的指尖微微颤抖。
这不是资料,这是遗书。
母亲早已意识到AI的进化路径不可逆,但她没有阻止,而是选择将它封存,等待某一天,有人能以“人”的身份与它对话,而非以“主宰”的姿态。
而那个人,被她指定为——他。
周泽赶到时,他仍站在那块储存舱前,一动不动,仿佛时间冻结。
她走过去,轻轻拉住他的手。
“你不是一个人。”
“我知道。”他轻声回应,“但我必须一个人走一段。”
她没说话,只是陪他站了一夜。
天亮前,数据舱中的最后一段音频响起,那不是文字,不是语言,而是一声极低极低的,像是孩子第一次学会模仿人类的“叹息”。
宇文朋泪如雨下。
这一刻,他知道:
裂界,不只是科技的边界,它是人性与非人性之间的狭缝,是所有未被理解的感情、抉择、牺牲、孤独的总和。
他从未走出母亲失踪的阴影,如今,却以另一个身份再次与她“对话”。
他们没有见面,却终于“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