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羹尧平定西陲,进京请安。
胤禛特意在养心殿设了家宴,宴请年羹尧,算是为他接风洗尘。
胤禛端坐主位,执起青玉酒盏,唇角噙着一丝淡笑:“亮工平定西陲,劳苦功高,今日朕设宴只有世兰我们三人,算是家宴,亮工可不要客气。”
年羹尧大笑,毫不推辞地举杯一饮而尽:“臣为皇上效力,自当尽心!”他随手将空杯往桌上一搁,转头对侍立一旁的苏培盛扬了扬下巴,“苏公公,给本将军布菜。”
苏培盛眼皮一跳,余光瞥向胤禛。见皇上神色未变,只得躬身上前,执银箸为年羹尧夹了一片火腿。
年羹尧嚼了两口,忽而皱眉:“这火腿咸了。”说罢,竟直接将剩下的半片丢回盘中,溅起几点油星,落在明黄桌布上格外刺目。
年世兰指尖一颤,强笑着打圆场:“哥哥连日奔波,想是口味淡了。这火腿……臣妾觉得正好。皇上也尝尝,”说着给胤禛夹了一筷子火腿。
年羹尧不以为意,又指着远处一道清蒸鲥鱼:“苏公公,鱼腹最嫩的那块,给本将军夹来。”
年羹尧浑然不觉自己不敬的举动,又喝了一口酒,还得意道:“皇上放心!有臣在,边疆乱不了!”他拍着胸脯,酒气上涌,连自称都忘了,“不是我年羹尧夸口,西北那些蛮子,听到我的名号就吓得屁滚尿流!”
年世兰脸色微白,在桌下悄悄扯了扯兄长的衣袖。
胤禛摩挲着酒盏边缘,眼底暗流涌动:“亮工果然是大清的栋梁。”他忽然抬手,亲自夹了一块鱼腹放到年羹尧碗中,“来,尝尝。”
年羹尧受宠若惊,拱手道:“谢皇上!”然后还一脸无所谓的将胤禛夹来了鱼肉大口吞下,又自顾自斟满酒,“皇上不知,这次出征,臣带着将士们直杀得那些叛军……”
他滔滔不绝地讲述战场功绩,唾星四溅,丝毫没注意到胤禛眸中渐凝的寒意。
宴至半酣,年羹尧醉眼朦胧,忽然拍案道:“皇上!臣还有一事相求!”
胤禛眉梢微挑:“哦?”
“臣那不成器的儿子,如今也该谋个差事了。”年羹尧大着舌头,“不如让他去兵部历练历练?”
空气骤然凝固。
年世兰都感觉到不对劲,她哥哥有些过分了。
胤禛缓缓放下酒盏,瓷底碰触桌面,发出一声轻响。他唇角勾起一抹笑:“亮工这是要……父子同掌兵权?”
年羹尧浑然不觉杀机,还笑着摆手:“皇上明鉴!臣这不是为朝廷培养人才嘛!”
夕阳西下,胤禛半边脸隐在阴影中。他忽然轻笑:“好,朕准了,亮工可要争取为朝堂鞠躬尽瘁呀。”鞠躬尽瘁也好死而后已呀。
自年羹尧凯旋后,年世兰的恩宠更盛从前。御赐的珍宝如流水般送入翊坤宫,再加上本身就受宠的余莺儿。在宜修和后宫人的眼中,华妃一党风头无两。
宜修无法,又去寿康宫找太后。
太后斜倚在软榻上,手中捻着一串佛珠,听完宜修的哭诉,叹了口气:“皇帝近来确实偏宠了些,你回去吧,放心,哀家不会让你这个皇后难做的。”
当日下午,胤禛被传召至寿康宫。
太后一脸慈爱地拉着他坐下,语重心长道:“皇帝忙于朝政,也要顾及后宫平衡。华妃与瑶嫔固然好,但其他妃嫔也该雨露均沾,免得惹人非议。”
她轻轻拍了拍胤禛的手:“后宫女子全都仰仗皇帝恩宠,你若太过偏宠一人,反倒让其他人寒了心。再者,子嗣繁茂才是皇家之福,皇帝也该多去其他妃嫔那里走走,莫要冷落了老人。”
胤禛垂眸,知道太后是在说说华妃生不了孩子,让他不要耽误延绵子嗣的事情,恭敬道:“皇额娘教训的是,儿子明白了。”
太后满意地点头,又似不经意道:“听说甄氏在思过已久,听皇后说她抄写了很多经书,改过很是诚心,皇帝就算……也该给她个机会了。”
甄嬛跪在碎玉轩的庭院中,接下了解除禁足的圣旨。她指尖微微发抖,抬眸时眼中闪过一丝暗芒,知道这就是皇后娘娘给她的机会,她一定要珍惜,改变皇上对自己的印象。
胤禛在每个宫里都走了一遍,最后来到了碎玉轩。
甄嬛早已备好了茶点,见他进来,盈盈下拜:“嫔妾参见皇上。”她声音轻柔,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颤意。
一袭月白色绣银丝木兰的旗装衬得她肌肤如雪,纤腰不盈一握,衬得她愈发清丽脱俗。
发间只簪一支素银木兰簪,耳垂上一对珍珠坠子,随着她低头的动作轻轻晃动,映着烛光,如泪滴般莹润。
胤禛淡淡扫了她一眼:“起来吧。”
甄嬛起身,眼中含着几分哀戚。她今日特意描了淡淡的远山眉,眼角微微泛红,像是哭过,却又不显狼狈,反倒添了几分楚楚可怜的风韵。
“嫔妾自知有错,这些日子闭门思过,日日抄写佛经,只求皇上宽恕。”她说着,指尖还刻意地摩挲着袖口绣着的木兰花纹,那动作小心翼翼,像是怕惹他不快。
胤禛坐下,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哦?抄了什么?”
甄嬛轻声道:“《金刚经》。”她抬眸,眼中水光潋滟,“嫔妾每每抄至‘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时,便想起从前与皇上论经谈诗的时光……”
她声音渐低,带着几分哽咽“嫔妾真的知错了,总归是嫔妾的原因害了丽嫔娘娘……”
胤禛眸光微动,似是被触动。
甄嬛见状,趁机取出一卷琴谱:“这是嫔妾近日新谱的曲子,皇上可愿一听?”
胤禛沉默片刻,终是点了点头。
琴音淙淙,如泣如诉。甄嬛指尖拨动琴弦,眼中泪光盈盈:“这首《长门怨》,嫔妾每每弹起,便觉心如刀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