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越野车以一个刺耳夸张的甩尾，碾烂了门口泥泞不堪的低矮灌木，车身带着狂暴的余势堪堪停在距离警戒线几米之处，溅起大片污浊的泥水。
林悦甚至不等车完全停稳，一把推开车门，深色风衣的下摆随着她剧烈下车的动作带起一阵冷风。冰冷的雨水瞬间砸落她的头顶、肩膀，她却毫无所觉。一双眼睛死死盯向前方，瞳孔里清晰地倒映着那一片吞噬了建筑轮廓的冲天烈焰，仿佛要将一切焚毁的末日景象！
警戒线外，黄斌浑身湿透，脸上、冲锋衣上布满黑色的烟灰污渍，看到林悦，立刻顶着狂风暴雨冲了过来，嘶声大吼：“林队！火势太猛了！东侧完全陷在火海里！风向变了，火星子带着火油一样的东西满天飞！消防水炮都压不住！”
林悦没有说话，她的目光穿透弥漫的水汽与黑烟，锁定了在几辆大型消防车的红色顶灯照耀下，如同怪兽般扭曲挣扎的主建筑火场。橘红色的火舌疯狂地从破碎的窗户、撕裂的屋顶缝隙中窜出，舔舐着灰黑色的天幕，发出震耳欲聋的噼啪爆裂声，像是无数骨骼在烈火中被寸寸碾碎。无数灼热的碎屑在暴虐的气流中打着旋儿，如同黑色的、燃烧的死雨，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烟尘、布料塑料焚烧的毒气，还有……一种烧焦肉皮似的、令人头皮瞬间炸开的、难以言喻的焦臭——那是属于纸张、皮具在极致高温下碳化的味道！那味道穿透雨幕，直钻鼻腔，如同无数细针扎进大脑！
是证据的味道！是毁灭的味道！
“暗格呢？！操作台位置确定了吗！” 林悦的声音因雨水呛入而带着一丝哑，却依旧如钢钎般戳穿轰鸣的风火声。
“确定了！根据覃枫描述和旧厂房图定位，就在那边！” 黄斌手臂猛地指向火焰最浓烈、翻卷最疯狂的区域，声音因焦灼而变形，“林队！进不去！靠近二十米消防水柱都会瞬间蒸发！温度太高了！”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
“轰隆！！！”
一声沉闷得如同大地脏腑被撕裂的巨响，从仓库内部传来！紧接着，被火焰烧灼了太久的东侧屋顶承重结构再也支撑不住，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巨大断裂扭曲声，轰然向内塌陷下去！！！大量的火光夹杂着滚烫的瓦砾碎片喷射而出！一股更加浓黑、更加刺鼻、带着无数炽热余烬的烟柱，如同恶魔喷吐出的巨大黑舌，猛地冲天而起！将那片区域彻底变成了滚烫熔炉的核心！
那片核心，正是暗格所在！操作台所在！
火焰在那坍塌的豁口处更加狂暴地喷射燃烧，像是在宣告着彻底的、毁灭性的胜利！
一股冰冷的绝望猛地攫住了黄斌和他的队员，脸上霎时失却了血色。
林悦却在这地狱般的景象中，眼睛猛地眯起，如同发现了猎物的猛兽！在那坍塌喷发的瞬间，借着冲天火焰的刹那光亮，她的目光穿透烟幕的缝隙，锐利地捕捉到——
在漫天飞扬的、带着火星的黑色灰烬暴雨之中，几片异常醒目的、边缘被烧得卷曲发黑的、纸张碎片如同绝望的蝴蝶般被爆炸的气流高高抛起！上面的墨迹模糊不清，但依稀可见几个不规则的、被烈火舔噬掉半边的鲜红数字符号！
那不是普通货物烧毁的灰烬！
“拦住那些碎片！所有能烧完的灰烬！快！” 林悦骤然指向那些在空中打着旋儿、即将被狂风席卷吞噬的碎片，朝着黄斌声嘶力竭地厉吼！她话音未落，人已如猎豹般从警戒线下俯身钻过，顶着狂暴的雨水和飞溅的炽热火星，朝着风向的下侧边缘方向发足狂奔！风衣的衣角被风猛地撕扯向后，如同一面猎猎战旗！
黄斌浑身一震，眼神瞬间爆发出骇人的精光！“所有人！目标飘散的黑色纸张碎片！所有飞出来的灰烬！快！抓住它们！快！！”他咆哮着，像头被激怒的雄狮，第一个冲向风的方向，其他几名队员也瞬间反应过来，如同猛虎出笼，不顾一切地在泥泞与冷雨中冲刺起来！
消防队员愕然地看着这群“疯了的警察”，但没人去阻止这显然超出常规的指令动作——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超越职责的、决死的急迫。
暴雨如天河倾泻，冰冷刺骨，狂风吹得人站立不稳，而无数带着残留火焰和惊人热度的碎片、灰烬、燃烧的断木残骸正劈头盖脸地砸落。林悦在混乱中疾驰，眼睛死死盯着空中几片飘忽的黑点。突然，一片巴掌大小、边缘焦黑还在冒烟、依稀可辨几个残缺的“3……7……万……”字样的纸张碎片打着旋儿，朝着一汪在泥地里燃烧的火苗落去！
林悦的瞳孔骤然收缩！她没有丝毫犹豫，身体瞬间启动！在满是玻璃碎渣和泥水的废墟地上猛地一个滑铲！身体平行着地面急速滑出数米！冰冷泥水瞬间浸透后背，碎石瓦砾撞击着腰背和腿骨，带来尖锐的疼痛！
就在那张带着最后真相碎片的纸张距离火苗不足半米之际！林悦滑行中的手臂如同最迅捷的毒蛇，带着不顾一切的狠厉，探入那片燃烧的杂物边缘！
“嗤——！”
皮肉接触炽热火焰和滚烫灰烬的瞬间，焦灼的剧痛直冲脑髓！林悦闷哼一声，五指如同铁钳，死死扣住了那片已经烫得几乎要自燃的纸片！手臂闪电般缩回，死死将那片宝贵的碎片压在胸口的风衣内侧，隔绝风雨和火焰！手掌与手腕处的皮肤传来剧烈的灼痛感和冰冷的雨水刺激交替的酷刑，但她死死咬住了牙关，喉间溢出的是低沉的嘶声！
她不顾一切地爬起，雨水顺着额发流淌，遮住了部分视线。更多的碎片在风中飞舞。她嘶吼着，在泥泞中踉跄而坚定地前进搜寻，任凭冰冷雨水砸落周身，任凭灼热的灰烬烫伤脸颊。其他的刑技队员在泥水里翻滚扑抓，场面混乱得如同末日的挣扎，每一个人都如同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战士，只为在毁灭的狂流中，攫取那飘零的、染血的真相碎片。
火场依旧在咆哮，但狂风似乎稍弱了一线。消防队员拼尽全力压制着核心区的火势。林悦背对着冲天火光，站在一片狼藉的泥水洼地中央，周围是剧烈喘息、同样如同泥人般的黄斌和队员。她小心翼翼地从胸口被熏黑的风衣内侧，掏出了那片千辛万苦、几乎是用手肉换回的、价值无量的焦黑碎片。
焦脆的边缘被雨水一浸，发出细微的破裂声，上面的墨迹残缺不全，染满污痕，只有几个数字勉强可辨：“……3791.5*万”，以及一个更加模糊的“联”字迹残余。
她的手指冰凉，指腹紧紧捏着这片脆弱的“灰烬”，目光却烧灼得像是要将它彻底洞穿。风雨声、火场轰鸣声、消防车尖啸声似乎都远离了。世界在她指尖的这片残片前失去了色彩和声音，只剩下一种令人窒息的空白和……足以焚毁理智的、冰冷的暴怒。
他们赶到时，火焰已如同饿红了眼的巨兽吞噬了一切。燃烧的木梁砸落、火星冲天、整片屋顶轰然塌陷……人为纵火的痕迹，如同烙印般灼烫地刻在眼前这片仍在垂死挣扎的废墟之上！
这不是意外，这是赤裸裸的灭口！是对覃枫刚开口供述的、最快最狠最精准的回应！只有最核心的利益同盟者，在权力与关系织就的阴影庇护下，才能拥有如此恐怖的执行力与毁灭力！
“立刻！护送所有封存的灰烬、碎片返回省厅刑技中心！派四个人直接送到实验室核心区！启用最高物理隔离和防篡改机制！其余人，清理现场！每一寸都要筛！就算筛成筛子也要给我找到烧剩下的铁疙瘩！尤其是那个暗格的结构残留！” 林悦的声音因沙哑而低沉，却带着摧毁性的力量，命令如同铁钉楔入每个人的耳膜。
她猛地转身，走向被雨水冲刷得冰冷扭曲的越野车。泥水顺着她的裤腿不断滴落，在污浊的地面留下蜿蜒的痕迹。车门打开，发出吱嘎的呻吟。
“喂？韩梅！给我接医院监护病房！现在！” 电话接通前短暂的忙音，如同鼓点敲在心脏。车窗外的火焰仍在雨中跳跃，将她的侧脸映照得明灭不定，像一尊冰冷的、凝固了万年怒火的石雕。
“喂？是我！林悦！覃枫情况？” 电话接通，那头是低低的背景呼吸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