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外的风裹挟着沙枣花的甜香,将牛皮帐幔掀起又放下。我捏着绣针的指尖微微发僵,檀木匣里躺着的玉兔吊坠突然发烫,像是要将记忆里那夜的血火重新点燃。林卫斌咽下最后一口毒酒时颤抖的睫毛,马皇后倒下时扭曲的面容,还有他倒在我怀中渐渐冰冷的温度,又一次清晰地在眼前浮现。
“尝尝新煮的奶茶。”林卫羽掀开兽皮帘走进来,皮靴上还沾着晨露。他身后跟着三个虎头虎脑的少年,脖颈间都挂着半枚铜铃——那是他收养的忠良遗孤,最小的阿烈总爱偷偷往我发间别野菊花。
我接过陶碗,热气氤氲间看见案头未完成的护腕。褪色的金线歪歪扭扭地勾勒出龙纹,针脚处还残留着淡红的指印。记得初次学刺绣时,林卫斌将我冰凉的手包在掌心,带着薄茧的手指轻轻纠正我的姿势:“要像握剑那样,稳而不僵。”
夜色浸透草原时,马蹄声由远及近。暗卫翻身下马,玄色劲装还沾着北疆的霜雪。密函展开的瞬间,林卫羽的喉结剧烈滚动——御赐画像上,林卫斌穿着玄色劲装,腰间悬着那柄刻着“羽”字的佩剑,正牵着我的手立在烽火台前。画中塞外的风雪仿佛都被凝固,而他看向我的眼神,温柔得能融化千年寒冰。
“陛下说,这是林将军生前亲手绘制的草图。”暗卫低声道,“那日他在御书房画到深夜,连朱砂都磨了三回。”我指尖抚过画像角落,终于看清那行用朱砂写的小字——字迹因反复描摹而晕染,却依然清晰:“待归来,共白头。”
第二日清晨,我骑着枣红马向草原深处奔去。风掠过耳畔,带着青草汁液的清新。林卫羽远远跟在身后,手中马鞭轻晃,像是怕惊了我的思绪。山坡上的紫花随风起伏,恍惚间竟与宫中的紫茉莉重叠。我翻身下马,将那柄浸透岁月的佩剑深深插进泥土,剑柄缠绕的红绸在风中猎猎作响,宛如跳动的火焰。
“你看,天下太平了。”我对着虚空轻声说,指尖抚过剑身上的龙纹,在“羽”字刻痕处停留许久。林卫斌总说弟弟是他唯一的牵挂,却从未说过,他偷偷在剑柄刻字,是盼着有朝一日能带着弟弟平安归来。
身后传来马蹄声,林卫羽翻身下马,军靴碾碎晨露。他将一束带刺的野蔷薇插在剑柄旁,金棕色的眸中泛起涟漪:“大哥若知道你平安,定会很开心。”说着掏出个锦缎锦囊,里面躺着两片用金箔压成的并蒂莲,边缘还刻着细密的小字:“赠阿宁,愿结连理”——那是林卫斌惯用的瘦金体,笔锋凌厉却又藏着温柔。
夕阳将草原染成琥珀色时,我们策马回营。远处炊烟袅袅升起,混着烤羊肉的香气。孩子们的笑声随着风传来,阿烈举着野花向我奔来,发间铜铃叮当作响。林卫羽突然开口:“嫂子,大哥曾说,若有来世...”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他只想做个牧人,在毡帐前支起绣架,看你把四季都绣进锦缎里。”
我抬头望向漫天星辰,腰间的玉兔吊坠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草原的夜风掠过耳畔,恍惚间,我仿佛看见林卫斌骑着白马穿过花海,发间还沾着当年御花园的早梅。他伸手向我微笑,一如初见时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而这一次,再没有阴谋与算计,只有无垠天地间,两颗终于自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