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宫的青砖缝隙里渗着经年的寒意,我跪在满地狼藉中,颤抖的指尖抚过林卫斌染血的眉骨。他眼尾那颗朱砂痣被暗红血渍晕染,像是永远凝固的泪。怀中的玉兔吊坠突然灼烫如炭,密道深处传来的铁蹄声震得墙皮簌簌掉落,扬起的尘埃裹着血腥气,呛得人喉间发腥。
马皇后扶着鎏金宫灯的手指骤然收紧,凤冠上十二颗东珠同时晃动,叮咚声里混着她急促的喘息。当第一缕火把的红光刺破黑暗时,我看见她精心描绘的丹凤眼猛地睁大,涂着凤仙花汁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在月白色锦缎上洇出点点红梅。
“不可能...”她踉跄着后退半步,金镶玉护甲磕在铜鹤香炉上,“你们早就该在漠北的沙暴里喂狼!”
为首的黑衣人缓缓摘下面具,青铜面具落地时发出清脆的声响。那张与林卫斌七分相似的面容上,左眼角斜斜爬着道狰狞疤痕,像是被鹰爪撕裂的旧伤。他身后的玄甲军如潮水般涌出,铁甲上凝结的冰晶簌簌坠落——那分明是驻守极北的“寒锋营”军旗!
“皇后娘娘记性倒是好。”林卫羽的声音像是淬了毒的冰棱,每一个字都带着北疆风雪的刺骨,“七年前你买通监军伪造战报,看着我被乱箭穿心时,可曾想过会有今日?”他忽然抬手,寒光一闪,三支透骨钉擦着我的耳畔飞过,将马皇后身后的蟠龙柱钉出三道深痕,“更没想到,你亲手培养的棋子,会在最关键的时刻反戈一击吧?”
我攥着染血的玉牌,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玉牌背面刻着的“山河永寂”四个字硌得掌心生疼,终于明白林卫斌每次抚过这四个字时,眼底为何总有化不开的哀伤。原来他早已知道,那碗毒酒是赴死的请柬,而我从来不是待宰的羔羊,是他用命护住的破局利刃。
“他不过是在利用那个贱丫头!”马皇后突然发出刺耳的尖笑,珠翠满头的发髻歪斜下来,露出鬓角几缕灰白,“当初让他接近你,不过是为了监视工部尚书的动静!”话音未落,一支雕翎箭擦着她耳垂飞过,钉入梁柱时震落几片金箔,在地上碎成点点残光。
我猛地抽出软剑,剑鞘坠地的声响惊起梁间寒鸦。剑身映出马皇后扭曲的面容,也映出记忆里林卫斌手把手教我握剑的模样。他掌心的温度仿佛还残留在我虎口,带着他独有的松木香:“别怕,出剑要稳。”
“住口!”剑尖距离她咽喉三寸时,我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你不会懂...他在暗巷替我挡下刺客的刀锋时,在暴雨夜背着高烧的我求医时,在御花园折下第一枝早梅时...”泪水砸在剑身上,晕开细小的涟漪,“他说过,要带我去看塞外的胡杨林,要在草原上看银河坠地...”
林卫羽突然按住我的手腕,他的手掌比林卫斌更粗糙,却同样温热。“嫂子,”他喉结滚动,“大哥临终前攥着这枚玉佩,说若能活着出去...”他从怀中掏出半枚刻着并蒂莲的玉佩,与我颈间的玉佩严丝合缝,“就带你去饮马川,看一辈子的日出日落。”
混战声中,马皇后突然转身逃窜。她的翟衣拖在青砖上,金线绣的鸾鸟被血渍浸透,变得狰狞可怖。我追进九曲回廊时,正看见她掏出藏在袖中的银针。
“权力?不过是你野心的遮羞布!”我挥剑斩断她的披帛,“林将军全家被灭门时,你在饮宴作乐;北疆将士冻死在雪地里时,你在绣着百子千孙的嫁衣!”
“哈哈哈哈...”她的笑声混着银针刺入咽喉的闷响,鲜血顺着嘴角蜿蜒而下,在衣襟上绽开红梅,“等你站到本宫这个位置...就会明白...这棋盘上,没有活人...”
晨光刺破云层时,我跪在林卫斌的遗体旁。他的佩剑还带着余温,剑穗上系着的香囊里,桂花早已枯萎。林卫羽将披风披在我肩上,远处传来寒锋营收兵的号角,惊起一片宫墙间的白鸽。
“嫂子,饮马川的草该绿了。”他望着天边残月,声音像是被风沙磨过,“大哥说过,那里的星空,比这紫禁城的琉璃瓦,要亮上千倍万倍。”
我将脸埋进染血的披风,终于放声痛哭。风卷着满地残叶掠过冷宫门槛,远处传来更漏声,新的棋局正在朝阳中徐徐展开,而我与他的故事,永远停在了这个血色未褪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