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游之言虽含糊轻微,却是让动弹不得的李闲与周秀同时一怔。
李闲毕竟才来此处一日,对周游与女道的关系委实不清楚,最多是心中暗自苦笑:
“大水冲了龙王庙。早知这女道与周兄熟识,他又何必如此行事。这下可好,将对方得罪了个通透。”
即便如此,知道二人关系匪浅,他还是松了一口气:
起码有周兄从中斡旋,性命终归是无虞的。
至于周秀,则是被周游话语间的字眼全然震住:
道长神秘莫测,来村子这么多的时日,向来对村中人不假辞色,怎么会与兄长关系如此密切?
艰难地瞥了一眼宽袍大袖的女道,再想到自家哥哥大大咧咧的性子,她不由得暗想道:“兄长修为虽是同辈翘楚,但心思单纯,一向率直,别再被道长给哄骗了……”
想到这,她的眸光也因疑虑而闪烁不定。
女道却不管众人各怀心思,见周游说话时气虽虚弱,但中气已然开始内生,便就不再理会他。
她转过身形,消了周秀身上的禁制,口中道:
“看你天赋不错,又是赤子心性,才教你几手剑法。没想到还是不堪大用,逞一时之气跨境界与人作战——这么找死,纵有天纵之姿,也成不了大器。”
她的言语,却是让周秀愣在原地——
女道所说的自然是周游与大长老派系之人的动手之事,再根据周游昏迷前的宽慰,她自然知道周游与云绯等人大动干戈是为了她。
自己已经尽量不叫兄长生疑,结果还是连累了他吗?
想到这,她的眸光又黯淡下去。小手在身前扣扣,又觉着不妥,背到身后。低眉垂目,紧咬下唇,十分愧疚。
在她失魂落魄之际,手心却传来了一些暖意,是周游的大手握住了她。
她抬头看去,却看到一向嬉笑溢于言表的周游此时面上全是郑重。
他道:“我不是逞一时之气。”
已然用法力将李闲抬起的女道没料到这个小子竟然会同自己顶嘴,回过头,饶有兴致地看向他:
“哦?”
周游目光迎上这位平日不敢直视的神仙姊姊,一字一顿地道:“她是我妹妹。”
语气郑重,意味深切。
炼体也好,学剑也罢。
这身叫旁人趋之若鹜的天赋神通,他自己却没有太多的关切之意。他在乎的,除了庇佑万民的椿灵之外,向来只有自家妹子。
昨日中午一回来,他便看出周秀身上暗伤处处,十分不对劲。只是周秀不愿多说,他便不多问。
但村子就这么大,消息又怎会闭塞?集会前略一打听,果然让他知道了云绯率众人围堵周秀之事。
贵为修士之身,却要这般为难自己的凡人妹妹!
椿灵在上,他不便当场发作。只好暂且压下胸中的怒火,端立台下最后的位置,闭目养神。
而今日晨间,祭拜仪式结束,台下的众修士准备回转之际,他便一人一剑,拦了村里人去路:
“狗杂碎,下来受死!”
他锈剑高举,直指台上躲在大长老身后的云绯。
云绯被一个识途境小子如此挑衅,怎会不恼?当即冷哼一声,就要取剑下场。
但还未及他跨步出列,身躯便蓦然间一震,似是被谁所训诫,垂头俯首,不敢再多说什么。
而在他身前,闭目待众人离去的大长老动也不动,老脸上褶皱歪斜,哑声问道:“周游,绯儿如何得罪于你,竟能让你大动肝火、同室操戈?”
竹筐少年呵呵一笑,道:“老梆子,休要在此充作好人!云椿村虽不小,但消息往来,哪有你灵通?若说你对我出手缘故全然不知,那可真是让人笑掉大牙了!”
他毫不客气,几乎是在指着大长老的鼻子骂。
他的话语引得台下修士们私语窃窃,交头接耳间,也都明了了云绯率众堵截周秀之事:
“游蛟说话可真不客气,竟然如此称呼大长老!”
“但大长老那事做的......唉。”
“大长老高屋建瓴,又怎会害我们?椿灵在上有知,也会允诺我们的行为的。”
“说那么多作甚,一个萝卜而已,打了就打了,杀了就杀了,又何必置气?”
“你有所不知,游蛟一向对他那个萝……凡人妹子看护的紧。当时也是他以自身为条件,同村长谈判,才把那个萝卜……凡人带进村子。”
“真他妈的浪费!一个萝卜,屁用不顶,就合该扔到莽林中喂妖兽,又凭什么……”
一个观火境修士似是有些不忿,开口就准备指摘周秀的不是,说到一半,却蓦然停了——
原来在他眼前,一柄锈剑剑尖闪光,在他喉头三寸位置沉浮。
周游眯起眼睛,道:
“我记得我早就说过了,骂她如骂我。你倒是好胆气,敢在我面上说这种话。”
他语气冰冷,让那修士不由得打了寒颤,咽了口口水,竟是一动也不敢动。
“好了,何必伤及无辜?”台上端坐的大长老眼皮都没有抬,出声制止了周游的动作,“既然是绯儿惹你生气,我便让他给你赔个不是。同村之人,休戚与共,不要为这等小事闹矛盾。”
言罢,他便唤了一声:“绯儿——”
云绯老大不情愿地从行列中站出,躬身向周游道歉:“贤弟不要再闹,此事是我的过错,我向你——”
“呵呵。”
哪知周游却是全然不承情,冷笑一声便打断了云绯的话语,道:
“说那种虚头八脑的话有何用?你若是个男人,便下来痛快吃我几剑。你若尝过我妹妹身上的痛苦还不动怒,我也能心平气和地同你讲话。”
说罢,他剑尖一抽,从那多嘴的修士身前离开,斜剑睥睨云绯。
“你!找死!”
云绯本就看周游不爽,只是碍于祖父的面子上才会对他忍让。哪知这个小子没大没小,竟然得寸进尺,如此折辱于他!
他看向身旁的祖父,抱剑陈情道:
“爷爷,这小子天性薄凉,温声细语全然无用。不给他吃些苦头,他是不明白我们的好心的。请爷爷许孙子下场,好好将其教训一通,再给他好好讲也不迟。”
大长老坐于椿灵之下,半晌不回话,似是在思索什么。
良久之后,才缓缓道:“同村之人,怎能自伤。但他心头有火未消,你下去指点一下他的剑法,顺便泄去他的火气,不要让他因剑心不畅,而剑道受挫。
“记住,要点到为止。毕竟他剑气纵横,乃是村长也青眼有加的大才,不能因一时之气而葬送了村子的未来。”
说着,他脸上还多出了些悲苦相,似是为村中各事操劳所致,看得台下修士也不由得一阵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