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同泼墨般浸染天际时,越野车的前灯刺破浓稠的黑暗,在昆仑山脉的边缘投下摇晃的光晕。车载电台突然响起刺啦刺啦的杂音,混着一段断断续续的藏语诵经声,仿佛是从另一个时空传来的呢喃。老刀下意识地划了个十字,他脖颈间的苗族银饰在颠簸中相互碰撞,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是某种古老的预警。
“你们知道吗?《山海经》里说昆仑山是‘天帝下都’,西王母就住在玉山瑶池。” 张教授摩挲着泛黄的羊皮卷,上面的朱砂印记被岁月晕染得模糊不清,“但当地牧民口口相传,昆仑深处镇压着上古恶兽梼杌,每隔千年封印松动,雪山就会降下血雹。” 他顿了顿,指了指地图边缘的批注,“还有更邪乎的,说这里是‘黄泉之门’,阴曹地府的入口藏在终年不化的冰层里,夜半能听见亡者的哭号。”
话音未落,陆雪突然按住腰间的符袋 —— 车窗外,不知何时飘起了细雪,每一粒雪花落在挡风玻璃上,都折射出诡异的靛蓝色光芒,宛如撒落人间的碎钻,却透着森冷的寒意。“这种‘冥晶雪’,据说是枉死之人的怨气凝结而成。” 她声音低沉,“在苗疆古卷里记载,当年蚩尤战败,其部众的魂魄被封在昆仑,每逢怨气冲天,就会降下此雪。”
陈默握紧父亲遗留的青铜镜碎片,碎片在掌心微微发烫,表面的符文如同蛰伏的灵蛇,偶尔扭动着发出微弱的金光。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八岁那年的深夜,父亲抱着他站在昆仑山脚下,指着被云雾吞没的雪峰说:“这里沉睡着能颠覆阴阳的力量,记住,任何发光的东西,都可能是诱惑你坠入深渊的陷阱。” 此刻,他的阴眼突然泛起刺痛,恍惚看见远处的雪坡上,有无数发光的脚印蜿蜒向山顶,每一个脚印都在融化积雪,留下焦黑的痕迹。而在儿时听过的故事里,这与传说中 “烛龙引路” 的异象如出一辙 —— 当烛龙睁开眼睛,黑暗的地方就会变亮,可被它目光触及的生灵,都会化作焦炭。
随着海拔攀升,空气愈发稀薄,众人的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周明的金属义眼闪烁着不稳定的蓝光,他调试着仪器的手微微颤抖:“辐射值超出正常范围三百倍,这不是自然现象能造成的……” 话未说完,车身猛地一震,仪表盘上的指针疯狂旋转,最后齐刷刷指向北方 —— 那里,一片铅灰色的云层如同巨大的锅盖,笼罩着终年不化的冰川,云层边缘翻涌着诡异的紫色闪电,仿佛是天空被撕开的伤口。老刀喃喃自语:“这倒像极了传说中‘雷泽显灵’,当年黄帝在昆仑受九天玄女授兵书,也是这般天象。可如今…… 怎么透着股邪气?”
老刀猛踩刹车,轮胎在结冰的路面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前方山谷中,不知何时竖起了一排巨大的冰棱,每一根都有两人合抱粗,表面雕刻着狰狞的兽面纹,眼窝处镶嵌的黑色石头在月光下泛着油光,像是无数双窥视的眼睛。陆雪摇下车窗,刺骨的寒风卷着细碎的冰碴灌进来,她捻起一张符纸轻嗅,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这冰里掺着尸油,至少混了百人以上的生魂……” 她突然想起古籍记载,昆仑曾有 “万魂冢”,是远古巫师将战败部落魂魄炼化成冰,用来镇压更强大邪祟的地方。
陈默凝视着冰棱阵中央若隐若现的祭坛,青铜镜碎片突然剧烈震颤,一股灼热的气息顺着掌心蔓延至心脏。他的阴眼不受控制地睁开,看到了千年前的景象:巫族大祭司们身着缀满人骨的长袍,在风雪中围着祭坛起舞,祭坛中央的青铜鼎里,翻滚着浓稠如沥青的黑色液体,液体表面浮现出一张张痛苦扭曲的人脸。这场景与《穆天子传》中 “昆仑祭魔” 的记载不谋而合,传说每逢天下大乱,就有巫祝在昆仑举行血祭,妄图召唤远古魔神。而在画面边缘,一个身着黑袍的身影正在篡改祭坛上的符文,那人面容模糊,唯有腰间悬挂的半块青铜镜,与他手中的碎片一模一样。
“当年父亲就是在这里……” 陈默的低语被突如其来的狼嚎打断。远处的雪岭上,数百双幽绿色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狼群踏雪而来,每一步都在雪地上留下冒着热气的脚印,它们脖颈间系着的铜铃发出沉闷的声响,铃声中夹杂着若有若无的哭喊声,仿佛被困在铃铛里的冤魂在求救。老刀面色凝重:“这是‘引魂狼’,在羌人的传说里,它们是黄泉使者,专门勾走误入昆仑的生魂。”
越野车的引擎突然熄火,仪表盘的灯光尽数熄灭。老刀转动钥匙,只听见电瓶发出无力的 “咔嗒” 声。陆雪迅速结印,掌心亮起的符火在黑暗中摇曳不定,照亮了挡风玻璃上不知何时出现的血手印 —— 那些手印从车顶一直延伸到地面,每一根手指的末端,都拖着长长的冰棱,仿佛留下手印的 “人”,刚从冰棺中苏醒。此情此景,恰似传说中 “冰尸还魂”,相传昆仑冰棺里沉睡着上古巫医,若怨气不散,便会借尸还魂,为祸人间。
“下车。” 陈默推开吱呀作响的车门,寒气瞬间包裹住全身。他握紧碎片,金色光芒在黑暗中划出一道轨迹,“无论前方是什么,我们要找的答案,就在这座山里。” 而在他们身后,冰层深处传来沉闷的锁链拖拽声,像是有某种沉睡的巨兽,正在被逐渐唤醒。这声音,与传说中被大禹封印在昆仑的无支祁挣脱锁链时的动静,竟是如此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