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道里的霉味混着铁锈味直往鼻腔里钻,皮延林的鞋底在青石板上碾出细碎的声响。
顾清欢走在他身侧,刀霜的寒气透过衣袖渗进他手背——她握刀的手紧得指节发白,刀鞘与青石墙擦出刺啦刺啦的响。
“到了。”顾清欢突然停步。
皮延林抬眼,就见青铜鼎的轮廓在幽光里浮出来。
那鼎足有两人高,鼎身爬满饕餮纹,最骇人的是鼎内漂浮的碎片——御赐金牌的碎片,每一片都裹着暗黄龙气,像被抽干了血的龙鳞。
“系统提示:当前地点符合签到条件。”
熟悉的机械音在脑海里响起时,皮延林的眼皮跳了跳。
他往鼎边的青石板上一躺,双手垫在脑后。
顾清欢的刀立刻横在他颈侧:“这时候还摸鱼?”
“急什么。”皮延林歪头笑,“你闻闻这鼎里的味——是龙气里掺了香火味。”他指尖敲了敲腰间锦囊,懒意从指缝里漫出来,“再说了,我这叫战略躺平。”
顾清欢的刀顿了顿,最终收了回去。
她俯身凑近鼎沿,鼻尖几乎要碰到那些碎片。
皮延林闭着眼,意识却顺着系统提示往下沉——《灵魂回响诀》中级篇的信息如潮水涌来,鼎底的铭文在他脑海里清晰浮现:“以万民之愿,铸帝心之律。”
“咚。”
他猛地坐起来,后腰撞在鼎脚上。
顾清欢被他吓了一跳,转身时发尾扫过他脸颊:“怎么?”
“这不是祭祀。”皮延林盯着鼎内的碎片,喉结动了动,“是炼制规则。”他指尖虚点那些御赐牌,“龙气是皇权的因果,香火是百姓的善念,圣君教把这两样搅在一起……”他突然顿住,因为顾清欢的指尖正沿着鼎身符文游走,脸色白得像刀霜。
“这些是‘善念碑’的文字。”她的声音发紧,“我查过地方志,每个县的善念碑都刻着百姓自发记录的善行——十年前突然全没了。”她指甲掐进鼎身,“原来他们是把善意当燃料,炼出一套能控制人心的法则。”
“所以那些村民才会自愿送死。”皮延林捏了捏眉心,“被法则洗过的善念,就成了心甘情愿的枷锁。”
“住口!”
青鳞的嘶吼像生锈的刀刮过耳膜。
皮延林转头,就见那护法跪坐在地上,鳞片几乎掉光了,露出下面青灰色的皮肤。
他胸前的黑玉令牌裂成三瓣,却还攥在手里,指缝里渗出的黑血滴在地上,腐蚀出一个个小坑。
“你们懂什么?”青鳞摇摇晃晃站起来,黑血顺着下巴往下淌,“圣君大人说,真正的秩序需要燃料!伪善有什么不好?至少能让百姓安安稳稳活着,总比……总比……”他突然剧烈咳嗽,黑血溅在鼎身上,“总比被真正的恶啃得骨头都不剩!”
“你疯了。”顾清欢按刀的手青筋暴起。
青鳞却笑了,笑得浑身发抖:“等你们见到圣君大人,就会明白……”他突然弓起背,像条要扑食的蛇,“不过你们没机会了!”
话音未落,他整个人撞向鼎身。
“小心!”顾清欢扑过来拽皮延林。
但已经晚了。
青铜鼎发出沉闷的轰鸣,鼎内的御赐碎片突然剧烈震颤,龙气与香火味绞成一团,像团要炸的火球。
地面裂开蛛网状的纹路,头顶的石屑簌簌往下掉,有块碎石砸在皮延林肩头,疼得他倒抽冷气。
“祭坛要塌了!”顾清欢扯着他往地道口跑,刀霜暴涨三尺劈开落石。
可那团能量球却越胀越大,眼看要把整个祭坛掀翻。
皮延林急得咬破舌尖,懒意印记刚要画,就听见“叮”的一声清响。
一枚银铃从头顶的黑暗里飞出来,精准地落在能量球上。
所有动静突然静止。
皮延林抬头,就见个穿月白长衫的男人站在鼎前。
他手里还捏着枚银铃,指节修长,腕间系着半旧的红绳。
男人抬头时,皮延林看清了他的脸——轮廓清俊,眼神却像口深不见底的井,“两位,若想活下去,就跟我来。”
顾清欢的刀立刻指向他:“你是谁?”
“我曾是圣君教的执棋者。”男人答得轻描淡写,转身就往地道深处走,银铃在他掌心转了个圈,“再不走,这祭坛的塌法,可就不是砸死这么简单了。”
皮延林盯着他的背影,突然拽住顾清欢的手腕:“跟。”
“你疯了?”顾清欢挣了挣没挣脱。
“他能稳住那团能量。”皮延林压低声音,“刚才那银铃的气,和圣君教的伪善法则不对付。”他瞥了眼还在抽搐的青鳞——那护法已经昏死过去,黑血在地上洇成诡异的图案,“再说了,我们要找的答案,可能就在他后面。”
顾清欢咬了咬唇,最终跟着他往前跑。
三人穿过曲折的地道,转过三道弯时,皮延林闻到了熟悉的檀香味——是那种混着旧书纸页的味道,像他以前帮人抄状纸时,老秀才书房里的气味。
“到了。”白七(皮延林在心里这么称呼他)停在一扇青铜门前。
门开的瞬间,霉味被檀香冲散。
皮延林眯眼适应光线——密室不大,四壁却挂满了羊皮地图,用朱砂标着“云州分坛”“漠北暗桩”“金陵总坛”。
最中央的地图上,“金陵总坛”四个字被红笔圈了三次,旁边写着“伪善法则源点”。
“这里是圣君教在北方的情报枢纽。”白七走到地图前,指尖点在“金陵总坛”上,“他们所有的祭坛,都是为了给这里输送能量。”他转头看向皮延林,眼神里像是有团火,“你不是想知道圣君是谁吗?”
皮延林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能感觉到顾清欢的手指在他掌心收紧,像片被风吹得发抖的叶子。
白七却没再说话。
他抬手抚过胸前的银铃,密室里的烛火突然暗了暗。
地图上的朱砂标记在阴影里忽明忽暗,像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们。
“有些事,要到总坛才能说。”白七的声音轻得像叹息,“现在……”他指了指地图角落的暗门,“先睡一觉吧。明天,我们要走很远的路。”
顾清欢刚要开口,皮延林却拉住她的胳膊。
他盯着白七腕间的红绳——那绳子上系着半块玉牌,刻着个模糊的“司”字。
密室的烛火突然全灭了。
黑暗里,皮延林听见银铃轻响,还有白七低低的自语:“希望你们,真的能劈开这伪善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