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枫步履轻捷地踏入齐府正厅,脸上带着一丝洞悉世事后的从容笑意。齐震南、齐诗雅早已侍立阶前,四堂主齐司农与功法堂堂主齐莫云更是率众管事亲迎于阶下!
“白尊上大驾光临,齐家上下蓬荜生辉!快请上座!” 齐司农满面笑容,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眼前之人带来的冲击,远甚于那柄神兵。
齐诗雅轻盈地靠上前,几乎要贴在白枫身侧引路,声音娇俏热切:“白姐夫!夫人已在暖阁用茶,家宴早已备下!快随我来!” 她眸光流转,闪烁着毫不掩饰的渴望与殷勤。
上官青玉见白枫归来,眼中关切流转:“枫哥,回来了?宁家的事……了结了?”
“嗯,了结了。” 白枫拂袍落座,神情自若。
“哦?” 上官青玉美眸微扬,“那……仙晶可讨回来了?”
白枫端起侍者奉上的温润灵茶,轻轻吹拂茶末,语出惊人:
“非但没讨回……我还将押注那一千亿仙晶,恭恭敬敬地‘送’给了那位宁大少爷。”
“噗——!”
饶是齐家两位堂主修为深厚,正饮的酒也险些喷出!齐震南霍然抬头,眼珠子瞪得溜圆!
“送……送回去了?!” 上官青玉手中的玉箸顿在半空,绝美的脸庞满是错愕,“枫哥,你气势汹汹地过去……就是为了……给钱?!” 这简直颠覆了她对丈夫的认知!
“哈哈哈!” 白枫朗笑一声,放下茶盏,目光扫过桌面上精致诱人的仙珍,“不急,边吃边聊。故事,就在这酒肉香中,慢慢道来。”
齐司农与齐莫云强压心中惊疑,示意侍从布菜斟酒。齐诗雅更是殷勤备至,几乎是贴身服侍,玉筷翻飞,将最珍贵的龙肝凤髓、雪域仙珍频频夹入白枫碗中,那恨不得替白枫吃下去的模样,引得齐司农暗中摇头,上官青玉却也只含笑不语。齐诗雅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在呐喊:“天大机缘就在眼前!矜持算个屁!就是被当成丫鬟,本小姐也得抓住这条通天大腿!”
酒过三巡,气氛微酣。
白枫放下银箸,目光如同深邃的宇宙黑洞,吸引着所有人的心神。
“诸位皆惑我行事,我便讲两个故事。”
第一个故事,在他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叙述中缓缓展开:
“太古年间,有一强盛仙朝。朝中两大柱石:一位是屠夫将军,性烈如火,睚眦必报,手下亡魂如过江之鲫;一位是老谋宰相,智深如海,算无遗策。”
“一日,二人奉诏归京。宰相轻车简从先行,将军率大军随后。宰相一行途经一荒村,仅一株遮天古树可纳凉。众人歇于树下。”
“孰料,树上有一混世顽童,其父母溺爱,村人敢怒不敢言。顽童见树下贵人服饰华贵,顽劣心起,竟解开裤带,对着宰相头顶撒下一泡腥臊童子尿!”
故事至此,众人屏息。齐诗雅俏脸微红,似想到不雅处。
“卫士拔刀欲斩!老宰相连声喝止!” 白枫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丝冰冷的讽刺,“他非但未怒,反而从怀中掏出两枚金光灿灿的仙道古币,笑赞道:‘尿得好!小小年纪便有泼天胆气,老夫生平仅见!此乃天赐机缘,不可糟蹋!’”
“他仰头,对那尚在树上提裤子的顽童高声道:‘小家伙!记好了!稍后,有一位身披万斤玄甲、目含雷霆的将军行至此处!你若能如法炮制,浇他一身!以他那杀伐果断、视胆气为珍宝的性子,定会赐你十倍、百倍于我之重赏!富贵荣华,唾手可得!’”
“言罢,不顾手下呆滞,登舟而去。部属不解:‘相爷,何故纵此凶顽?’”
“‘天机不可泄。’ 宰相拈须而笑,只留一句莫测高深之言。”
白枫稍顿,厅内落针可闻。
“数年后,宰相重归此村。问及顽童。老村长泪如雨下:‘那孽障……吃了熊心豹子胆,在将军纳凉时……尿了一身!’”
“‘结果如何?’宰相问。”
“‘被暴怒的将军……一把揪下树来……活生生……撕成了两半啊!’”
“轰——!”
一股无形的寒意瞬间席卷整个暖阁!即便强如神君,此刻也感觉脊柱发凉!
捧杀!这绝对是赤裸裸的、将人性算至毫巅的捧杀!借刀杀人,润物无声!
齐司农与齐莫云交换了一个惊魂未定的眼神,心中如惊涛拍岸:“天呐!此人智计之毒……思虑之远……远比我等想象的更为恐怖!杀人于谈笑间,诛心于无形中!宁家……完了!”
众人尚未从第一个故事的可怖中回神,白枫已徐徐讲述第二则:
“再说这第二桩。洪荒林海,有一头神威白虎,万兽俯首。其爪下常匍匐一只谄媚的狡狐,狐假虎威,穿林过涧。”
“时日久了,狡狐竟真生错觉,自视与白虎齐平!竟敢对盘踞深潭的玄龟、翱翔天际的青鸾嗤之以鼻:‘尔等不过仰仗族类天赋!岂知吾之高贵,源于威势?吾主上,乃至尊白虎!’”
“它愈发狂妄,对百兽呵斥:‘尔等见王不拜,欲反乎?!’”
“此言终传虎耳。某日白虎驻足,金眸冷冷凝视脚下狐狸。”
“‘近日林中传言……汝欲与吾平分秋色?甚而……自称林野共主?’”
“‘此谣传耳!小狐怎敢!’狡狐惊惶狡辩。”
“‘谣传?’” 白枫模仿着虎啸低吼,带着无形的杀机,“‘吾倒要看看,尔皮囊之下,是否有撑起野心的骨!’”
“语毕,血盆大口开合……”
“嗤啦——!”
“狡狐化作林间碎肉!”
“至此,百兽才知,真正的王怒,只需一爪。”
第二个故事结束,余音如同冰锥刺入众人心脏!
狐假虎威……惹怒真王……引火烧身,自取灭亡!
白枫的声音如终审判词:“宁家威名,我已嘱三家九龙朝凤楼不遗余力,广布于往来宾客之口!重点便在于——宁家如何强占他人千亿仙晶,如何仗金家之威凌驾诸天律法之上!如何令我这小商人只能低头奉还,忍气吞声!金家能富甲天下,想必也不是跋扈无章之家族!”
他环视众人,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诸位且想。一个能让天宫东阙至尊宾客都畏惧‘金家颜面’而忍痛割让千亿巨资的存在……这‘金家’,在世人眼中,将是何等‘庇佑爪牙、横征暴敛’的形象?!”
“当这些传闻如蚀骨之毒,蔓延至金家耳中……”
“当金家威严沦为他人横行霸道、巧取豪夺的遮羞布……”
“当金家家主高层听闻宁家如何借金家威名欺行霸市,抢占他人财物,被抢之人还得上门赔礼时?……”
白枫悠然抿了口酒:
“诸位以为……金家这头真正的‘神威白虎’,会如何对待这头替它招来漫天污名、几乎毁其清誉的……‘狡狐’宁家?”
“会容忍它……继续活着……败坏金家万载声名吗?”“为一个三长老的侧室小妾而放任不管?”
整个暖阁……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空气仿佛凝固成坚冰!
齐司农与齐莫云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他们仿佛已经看到宁家在金家那足以焚山煮海的震怒之下,如同残雪般灰飞烟灭的惨烈景象!
这才是真正的阳谋! 不仅借刀杀人,更要这刀……主动自清门户,不留余地!宁家必将背负所有污名,在绝望中走向灭亡,且万世不得翻身!
齐莫云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喉咙干涩如砂纸摩擦:“宁……宁家……已入死局……无生路矣!白尊上运筹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翻手间覆灭豪族却不沾半分因果!此等……此等神鬼之谋,老朽……叹为观止!五体投地!”
齐震南和齐诗雅早已听得心神俱震,如泥塑木雕!他们活了数十万年,见过强者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却从未见过如此润物无声、却能蚀骨灭魂的顶级智谋!
“姐……姐夫……” 齐震南声音发颤,“小子在您面前,当真……如初生婴儿……不!连婴儿都算不上,只配做您鞋履下一点微尘……” 此刻的尊崇,已超越对力量的敬畏,上升到对智慧的彻底拜服!
齐诗雅更是激动得面泛潮红,看向白枫的眼神如同仰望神灵的狂信徒!心中狂呼:“这才是真正的通天手段!举手投足间操控万灵命运!比单纯的力量更加令人敬畏!更加令人……战栗!”
上官青玉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没好气地白了一眼自家夫君,那绝美容颜上混合着嗔怪与震撼:“枫哥!你可真……真够坏的!不,这不是坏,这是……坏透顶了!”
白枫哈哈大笑,浑不在意,反而带着一丝促狭:“玉儿冤枉我了!还不是你与震南贤弟特意叮嘱?道那金凌天是青天与震南的师兄?让我‘莫要太过激进’?否则——”他眼中寒光一闪即逝,“我一掌拍碎那满屋腌臜,岂不更加痛快?何须费此周章?”
他笑着举杯:“那宁家……不过是沾了你们劝诫的光,多活几日罢了!喝酒!”
这一句“多活几日”,让所有人刚刚平复一点的心跳再次骤停!
齐司农与齐莫云连举杯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原来……那看似“温和”的退让,竟是更恐怖的……缓刑!
这杯中的琼浆玉液,此刻竟有几分……鲜血的味道!
齐家这场精心准备的家宴,就在这表面觥筹交错、内里惊涛骇浪的氛围中继续。每个人的心神深处,都在反复咀嚼着那两则古老的故事,以及宁家那注定的、灰暗无光的悲惨结局。麒麟城夜凉如水,白枫这一席话,却让所有人觉得身处暴风雪的核心,彻骨严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