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夜推开通往图书馆的玻璃门时,鼻尖先撞上一股混合着旧纸页与松木香的暖气。
他喉结动了动,右手不自觉摸向口袋——那里躺着陈教授给的古籍,红绸边角被掌心的汗浸得发皱。
二楼那扇亮着灯的窗户在视野右上方,像只不眨的眼睛。
他脚步顿了顿,余光瞥见借阅台旁的身影,呼吸忽然轻了半拍。
苏瑶正弯腰整理还书车,马尾辫垂在浅蓝毛衣后,发梢扫过《敦煌石窟艺术》的书脊。
听见脚步声,她抬头,眼尾那颗泪痣在暖光下泛着珍珠似的淡粉:“林夜?”
他这才发现自己站在原地发呆,喉间涌上来的话被吞了又吞,最后只扯出个笑:“来……找本书。”
苏瑶直起身子,指尖还沾着书页上的薄灰。
她从毛衣口袋里摸出个布包,递过来时手腕微微发抖:“上周整理旧书库,翻到这本《雷部秘要》。”布包展开,泛黄的线装书露出半截,封皮上“秘要”二字的墨迹有些晕染,“里面夹着张拓片,和你眼尾的银纹……”
她声音突然轻下去,耳尖慢慢红到脖颈。
林夜接过书时,指腹擦过她手背,温度比他低些,带着点粉笔灰的干燥。
他喉结滚动,想起前晚失控的雷劫在指尖留下的灼痛,想起陈教授说“该让信得过的人知道了”,心脏突然跳得很响。
“要去角落坐会儿吗?”苏瑶指了指靠窗的皮质沙发,那里摆着她的保温杯,杯身贴着“化学系苏瑶专属”的便利贴,“今天管理员张阿姨去取药,二楼没人。”
林夜跟着她走,鞋底在大理石地面发出轻响。
路过期刊架时,他瞥见《天文观测》最新一期摊开着,上面画着异常明亮的彗星轨迹——和陈教授办公室石碑上的星图有七分相似。
“我上周去医院看奶奶。”苏瑶把保温杯推给他,自己抱着杯柠檬茶,“她床头摆着本旧相册,里面有张老照片。”她低头盯着杯口的热气,睫毛在眼下投出小扇子似的影子,“照片里有个穿蓝布衫的姑娘,眼尾也有银纹,和你一模一样。”
林夜的手指在书脊上顿住。
他想起实验失败时,系统提示音里那句“寿命-3天”,想起校门外那辆京A牌照的黑车,喉间突然发苦:“瑶瑶,有些事……”
“叮——”
金属撞击声像根细针扎进耳膜。
林夜猛地抬头,看见唐婉儿倚在期刊架旁,脚边的银色高跟鞋正踢着地上的金属书立。
她穿件墨绿呢子大衣,领口露出半截珍珠项链,发梢卷得像朵黑玫瑰:“哟,学霸和校草在图书馆约会?”
苏瑶的手指在杯壁上攥出白印,却还是温声说:“婉儿也来借书?”
“借什么书?”唐婉儿踩着细高跟走过来,香奈儿可可小姐的香水味裹着冷风涌进沙发区,“本小姐就是来看看,某些人是不是连哄人的谎话都要背两遍。”她突然俯身,指尖戳在林夜摊开的《雷部秘要》上,“陈教授让找的《山海异志》第三卷,怎么没见你借?”
林夜后颈的汗毛竖起来。
他想起张昊发来的消息,想起前晚窗外那道黑影,想起唐婉儿父亲的集团最近在收购大学城周边地块——这些碎片在脑子里转得太快,快得他忘了掩饰眼底的警惕。
“怎么不说话?”唐婉儿的指甲在书皮上敲出清脆的响,“我问你,”她突然直起身子,下巴抬得老高,耳坠晃出细碎的光,“你到底……更喜欢谁?”
图书馆的暖气突然变得很闷。
林夜望着唐婉儿泛红的眼尾,又转头看向苏瑶——她正低头用吸管搅柠檬茶,杯壁上的水珠顺着指缝往下淌,在米色毛衣上晕开个深色的圆。
二楼突然传来“哗啦”一声,像是书架被碰倒的动静。
林夜霍然站起,后腰的古籍硌得生疼。
苏瑶也跟着站起来,指尖无意识揪住他的袖口。
唐婉儿皱着眉往楼梯口望,高跟鞋跟在地面敲出急促的点。
“我去看看。”林夜挣脱苏瑶的手,又觉得太急,补了句,“可能是张阿姨的轮椅卡到电线。”他经过唐婉儿身边时,闻到她身上除了香水,还有股若有若无的檀香味——和前晚实验室窗外的味道一模一样。
苏瑶望着他跑上楼梯的背影,手指还保持着揪袖口的姿势。
唐婉儿突然哼了声,把自己的保温杯塞进她手里:“冷了吧?我这杯加了姜。”
苏瑶低头看那只印着“唐氏集团周年庆”的保温杯,再抬头时,唐婉儿已经踩着高跟鞋往借阅台走,大衣下摆扫过地面,带起张被遗忘的借书卡——上面的名字,是“唐婉儿”,借阅日期栏里,《山海异志》第三卷的还书日期被红笔划得很重。
二楼传来林夜的声音:“张阿姨?”接着是重物挪动的闷响。
苏瑶攥紧两个保温杯,能感觉到唐婉儿那杯的温度透过掌心渗进来,和自己杯里的柠檬茶温度渐渐融成一片。
她低头看向脚边,林夜刚才坐的位置,《雷部秘要》摊开着,书页间掉出张泛黄的拓片——上面的银纹图案,正随着穿堂风轻轻颤动。
林夜从二楼下来时,鞋底碾过一片被碰落的碎纸屑。
刚才他撞开储物间的门,只看见倾倒的旧书架压着半卷《四库全书》,根本没有张阿姨的影子。
此刻图书馆二楼的日光灯管在头顶发出嗡鸣,他望着沙发区空了一半的位置,心跳突然漏了一拍——唐婉儿的墨绿大衣不见了。
苏瑶正蹲在地上捡拓片,发顶翘起的碎发被暖风吹得轻颤。
她抬头时,眼尾的泪痣还沾着点灰尘:“婉儿刚走,说……说下午有个珠宝展要陪她爸。”她把拓片小心夹回书里,指节因为蹲久了泛着青白,“你手怎么这么凉?”
林夜这才发现自己攥着楼梯扶手的手在发抖。
唐婉儿离开前留下的香水味还散在空气里,混着苏瑶柠檬茶的甜香,像团解不开的乱麻。
他喉咙发紧,想起唐婉儿质问时泛红的眼尾,想起她借书卡上被划重的《山海异志》日期,还有那缕若有若无的檀香味——和实验室窗外那道黑影的气味一模一样。
“瑶瑶,”他蹲下来与她平视,喉结动了动,“有些事我真的……”
“不用说。”苏瑶轻轻按住他手背,掌心的温度像块软玉,“我上周在奶奶的老相册里,看到她年轻时和个道士的合照。那道士眼尾也有银纹,和你一样。”她低头把《雷部秘要》塞进他怀里,“奶奶说,有些秘密像种子,太早拔出来会伤根。”
林夜望着她发顶翘起的碎发,突然想起上周暴雨天,她给他送伞时淋湿的袖口。
那时他正被失控的雷劫灼得指尖冒青烟,是她用医用冰袋裹住他的手,说“林夜同学,你的手怎么比冰块还烫”。
此刻他喉间发涩,把到嘴边的“我是天劫掌控者”又咽了回去——苏瑶的奶奶,会不会也和陈教授说的“旧世余脉”有关?
“我送你回寝室吧。”他站起身,顺手接过她怀里的还书车,金属轮在地面发出吱呀轻响。
路过借阅台时,他瞥见唐婉儿的借书卡还躺在角落,日期栏的红痕像道血印。
出图书馆时,暮色正漫过香樟树梢。
林夜望着唐婉儿离开的方向——银灰色玛莎拉蒂的尾光早没了影子,只留一片模糊的红。
他摸出手机,张昊的消息正跳出来:【老林!
我黑进唐氏集团内网了,他们收购大学城地块的合同里,附加条款写着“配合特殊部门清理异常能量”】
“怎么了?”苏瑶顺着他视线看过去,发梢扫过他手背,“你在想婉儿?”
林夜指尖在手机屏上悬了悬,到底没点开张昊的消息。
他扯出个笑:“想中午吃什么。”苏瑶噗嗤笑出声,发顶的碎发终于落了下去:“食堂新出的糖醋小排不错,我请你?”
这顿饭吃得有些心不在焉。
林夜夹小排时错夹了青椒,苏瑶帮他挑出来,说“你以前不是最怕辣”;他喝例汤时烫到嘴,苏瑶递来纸巾,说“慢点没人和你抢”。
可他总想起唐婉儿离开时高跟鞋叩地的脆响,想起她质问“更喜欢谁”时,眼尾那抹比香水更浓的委屈。
回寝室的路上,梧桐叶打着旋儿落在他肩头。
张昊的电话适时打来,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老林!速归!我发现个大秘密——”
推开门时,张昊正盘腿坐在电脑前,屏幕蓝光映得他眼镜片发亮。
桌上摆着两罐冰可乐,还有袋拆开的虾条——林夜的胃适时发出咕噜声。
“说吧,什么秘密?”他扯掉外套扔在椅子上,顺手抓了把虾条。
张昊推了推眼镜,手指在键盘上翻飞:“唐婉儿她爸的集团,和‘天机局’有合作。”他调出份加密文件,“我黑进他们内部论坛,有人提到‘本月十五,大学城将出现SS级异常体,需配合清除’。今天几号?”他转过脸,镜片后的眼睛亮得像星子,“十月十四。”
林夜的虾条“哗啦”掉在地上。
他想起实验室窗外的黑影,想起陈教授说“最近天道感应异常”,想起唐婉儿身上的檀香味——那是天机局特勤处的降魔香。
“还有啊,”张昊突然压低声音,“你那两个女朋友今天的事,我都知道了。”他挤眉弄眼,“苏瑶在图书馆给你递书时,耳尖红得能煎蛋;唐婉儿踢书立那下,分明是故意找碴。你小子,走桃花运都走成风暴眼了。”
林夜抄起枕头砸过去:“滚!什么女朋友,就是……就是朋友。”
张昊接住枕头,突然正色:“但老林,感情的事真得想清楚。苏瑶那姑娘,看你的眼神像看块易碎的玉;唐婉儿嘛……”他敲了敲屏幕上的“天机局”logo,“她背后的水比你想的深。”
林夜沉默着拧开可乐。
气泡在喉间炸开的凉,让他想起苏瑶掌心的温度,想起唐婉儿质问时泛红的眼尾,想起系统提示音里“寿命-3天”的机械音。
他突然抓起桌上的《雷部秘要》,书页被翻得哗哗响:“我现在没资格想这些。天劫等级卡在3级,每次召唤火焰都要烧半条命——等我能扛住9级天劫那天,再说其他。”
张昊没接话,只是把虾条袋推到他面前。
电脑屏幕的蓝光里,林夜看见自己眼尾的银纹在隐隐发亮,像道未愈合的伤口。
深夜十一点,林夜的手机在枕头下震动。
他摸出来,屏幕亮起的瞬间,瞳孔骤缩——是条匿名短信:【人民公园人工湖底,有东西要醒了。
它比你遇过的所有神魔都强。】
短信末尾附着张模糊的照片:幽蓝湖水中,半截青铜角正缓缓浮出水面,角尖挂着的水珠里,凝着暗红的血。
林夜翻身下床,动作太急撞翻了椅子。
张昊被惊醒,揉着眼睛坐起来:“怎么了?”
“新的神魔。”林夜抓起外套,指尖在发抖,“比之前的都强。”他望着窗外的月光,眼尾银纹灼得发烫——这是天劫等级提升前的征兆。
张昊瞬间清醒,套上卫衣就往电脑前冲:“我黑公园监控!你等我两分钟——”
“不用。”林夜把《雷部秘要》塞进背包,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兴奋,“现在就去。”
他推开寝室门时,夜风卷着梧桐叶扑进来。
月光落在他眼尾的银纹上,像道即将劈开夜幕的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