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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院走廊的光线惨白而冷峻。云渺站在窗前,手指无意识地轻叩文件夹边缘,眼睛盯着窗外阴沉的天空。第二次庭审刚刚结束,她需要片刻喘息,让自己的心跳恢复正常频率。

庭审结束前,法官宣布陈岩案的物证档案已在移送过程中遭到污损,关键证据报告被水渍毁坏。当秦默面无表情接过那份被密封的受损档案袋时,云渺注意到他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警觉。

她不愿承认,但秦默的每一次开口都让她心律失常。那熟悉的声线,那思考时微蹙的眉头,那反问时微抬的下巴——十年时光仿佛只在他身上留下了更为沉稳的气质,其余一切似乎都未曾改变。

窗玻璃反射出她略显疲惫的脸。云渺整理了一下鬓角的碎发,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看起来足够专业而冷静。她不能让任何人—尤其是秦默—看出她内心的波澜。

毕竟,表面功夫是她这十年来最擅长的事。

电梯「叮」的一声打断了她的思绪。云渺下意识地回头,正对上秦默从电梯中走出的身影。两人目光相接的刹那,她感到一阵电流窜过全身。

秦默面色平静,西装笔挺,手中拿着同样的黑色公文包——一如既往的一丝不苟。

「云律师。」他微微颔首,语气公事公办,仿佛他们只是普通的对手律师与检察官。

「秦检。」她回应得同样平淡,手指却不自觉地攥紧了文件夹边缘。

走廊上人来人往,律师、书记员、当事人匆匆而过。他们的交谈声和脚步声在大理石地面上回荡,却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模糊不清。

云渺的感官似乎只剩下了秦默的存在——他的呼吸节奏,他西装上不易察觉的褶皱,他右手无名指上曾经戴过戒指留下的浅痕。

两人并肩站在电梯前,空气中弥漫着尴尬的沉默。云渺悄悄深呼吸,决定打破这层窒息般的静默。

「咖啡厅还开着吗?」她故作轻松地问,「我记得法院对面那家...」

「还在,」秦默打断她,目光直视前方,「你还是喜欢美式加奶不加糖?」

云渺的手指一颤。十年了,他还记得。而她本想测试他是否还记得他们曾经常去的地方,却没料到他直接跳过了这个试探。

他们之间的对话总是如此,表面普通,内里却暗流涌动。

「工作习惯而已,」她快速回应,「提神效果最好。」

电梯到了,他们一同步入狭小的空间。云渺刻意站到对角,却依然能闻到秦默身上那股淡淡的檀香——这也没变,她记忆中的气息。

她偷偷观察着电梯镜面中秦默的侧脸,发现他的下颌线比十年前更加坚毅,太阳穴附近有几丝不易察觉的银白色头发。

电梯内的沉默令人窒息。云渺盯着数字面板缓慢变化的楼层,恍惚间回想起他们在大学时代经常一起挤在这样的电梯里,肩膀靠着肩膀,手指悄悄交缠。

那时的电梯似乎总是慢得令人心跳加速,而此刻的电梯却快得让她措手不及。

「陈岩的案子,」秦默突然开口,声音低沉,「有些事情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云渺心跳漏了一拍,但职业本能让她立刻警觉起来。她转过身,对上秦默深邃的眼睛。那眼神让她想起十年前那个雨夜,他最后一次用这样的眼神看她,然后转身离开。

「作为他的辩护律师,我有责任挖掘一切对当事人有利的证据。」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异常冷静,仿佛在宣读一份公式化的声明。

「当然,」秦默唇角微不可察地勾了一下,「我只是提醒你,有些证据可能会把你引向意想不到的方向。尤其是今天那份受损的档案。」

电梯门开了,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咖啡厅就在法院对面,透过玻璃窗可以看到里面熙熙攘攘的人群。

阴沉的天空让整个街道都笼罩在一层灰蒙蒙的光线中,行人匆匆而过,仿佛预感到即将到来的暴雨。

「这个案子,」云渺停下脚步,直视秦默的眼睛,「和我父亲有关系吗?」

秦默的瞳孔微微收缩,随即恢复平静。一阵微风拂过,吹乱了他额前的几缕碎发。「为什么这么问?」

「你的反问已经是某种回答了。」云渺冷笑一声,「十年不见,你突然出现在这个案子上,这未免太巧合了。」

他们站在法院大门口的台阶上,周围人来人往,却仿佛身处无人之境。云渺感到一阵异样的紧张,仿佛他们之间的对话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包围,与外界隔绝。

秦默沉默片刻,目光扫过她略显疲惫的脸庞,停留在她微抿的嘴唇上。「要不要去喝杯咖啡?恐怕有些话不适合在这里说。」

云渺犹豫了片刻,点头同意。咖啡厅里温暖的灯光和柔和的爵士乐形成了与法院冰冷氛围截然不同的环境。

他们选了角落的一张桌子,远离门口和窗户,确保谈话不被打扰。

「你父亲最近怎么样?」秦默接过服务员递来的咖啡,语气平常,仿佛只是闲聊。

云渺心中警铃大作。这转移话题太过刻意,更印证了她的怀疑。她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拉开距离。

「身体很好,退休生活过得不错。」她语气平淡,眼睛却紧盯秦默的反应,「他现在有大把时间钓鱼、下棋,享受他应得的生活。」

秦默眼中闪过一丝云渺无法解读的情绪。「替我向他问好。」他说着,将咖啡杯在桌面上轻轻旋转了几下。

云渺低头啜饮自己的美式咖啡,被苦涩的味道刺激得微微皱眉。当她放下杯子时,眼角余光捕捉到秦默的手表。

那块手表的做工精细,但表带已有些磨损。这应该是她十年前送他的那块生日礼物,表带内侧刻着他们的纪念日——11月8日。

视线停留在表盘上时,云渺注意到此刻指针正好指向11:08,这个数字让她触电般移开了目光。秦默似乎察觉到她的反应,轻轻用手指敲了敲桌面。

「每个案子都有其秘密,」他低声道,「有时候,真相就藏在最显眼的地方。」

云渺不动声色地拿出手机,假装查看信息,实则偷拍了那块手表。她注意到咖啡厅一角坐着一位戴着夸张耳环的女性,正假装阅读杂志,但耳环的反光异常刺眼——那看起来不像普通饰品,更像某种微型设备。

「秦默,」她不由自主地压低声音,「你为什么回来?」

秦默背对着那位可疑女士,肩膀略微僵硬了一秒。午后的阳光突然从云层中穿透,在他身上投下一道锐利的光影。

「职务调动而已。」他没有直视她的眼睛,声音平静得不带一丝波澜,「不必多想。」

他在桌下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腕,手指迅速比划了几个手势——这是他们大学时发明的暗号,意为「有人监视」。云渺心跳加速,但面上依旧平静,假装整理头发的动作回应了他。

「我想这个案子很快就会结束的。」她故作轻松地说,同时注意到秦默在转身的一瞬间,袖口露出一枚古朴的袖扣——那是她大学毕业时送他的。

「或许吧。」秦默微微一笑,笑意未达眼底,「证据总会指向真相。」

秦默起身准备离开,云渺也跟着站起来。他付完账后,在纸巾上匆匆写下几个字,折好后递给云渺。「以前的案卷可能会有帮助。」他公事公办地说,声音恰好能让周围人听见。

云渺点头接过,将纸巾塞入口袋,同时注意到那位戴耳环的女士也起身,跟着他们的方向移动。

他们一前一后走出咖啡厅,秦默的背影很快融入人流中。云渺望着他的背影,感到一种莫名的失落。

十年前,她也是这样看着他离开,只是那时伴随的是倾盆大雨和撕心裂肺的痛楚,而现在,只剩下沉默和困惑。

云渺的手机在此时响起,屏幕上显示「父亲」两个字。她深吸一口气,接通电话。

「爸。」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常。

「听说秦默回来了?」父亲的声音出奇地谨慎,带着一丝她从未听过的紧张。

云渺一怔,不知父亲怎么得知这消息。他们的圈子早已没有交集。「是的,他是陈岩案的检察官。」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只能听到父亲微重的呼吸声。「小悦,离他远点。」父亲的语气前所未有的严厉,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有些真相知道了反而不幸福。」

「爸,你在说什么?」云渺感到一阵不安,「秦默和陈岩案有什么联系?你知道什么吗?」

「不要问,」父亲打断她,声音突然疲惫,「答应我,保持距离。如果你看到什么不对劲的东西,就装作没看见。」

「什么不对劲的东西?」云渺追问道,心中已有了大致猜测。

「十一点零八分。」父亲几乎是用气音说出这个时间,然后挂断了电话。

挂断电话,云渺站在原地,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父亲怎么会知道那个时间?父亲的反常,秦默的归来,陈岩案的古怪——这一切像是一张无形的网,正慢慢收紧。

天空开始飘落细雨,路人纷纷撑起伞或加快脚步。云渺却站在原地,任由雨滴落在脸上,模糊了她的视线,也模糊了那些翻涌而出的记忆。

秦默留下的纸条只写了五个字:「父亲书房,小心。」

她决定今晚就去父亲家看看。如果父亲知道些什么,她必须弄清楚。她不再是十年前那个任人摆布的大学生了。

回到办公室,她查看证据清单时,目光落在秦默今天特别关注的文件上——关于案发现场一处被忽略的细节。

秦默的提问看似无心,实则精准地指向这个疑点。她翻开卷宗,发现这处细节恰巧与十年前的一个关键日期吻合——11月8日,她和秦默分手的日子。

雨滴开始敲打窗户,如同她内心不安的节拍。雨势渐大,窗外的城市轮廓变得模糊不清。

她突然意识到,这场重逢背后,隐藏着足以摧毁她生活的秘密。窗外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她苍白的面容。

就在闪电消失的瞬间,云渺仿佛看到窗外有人在注视着她——一个模糊的身影,转瞬即逝。

她猛地站起身,走到窗前,但雨幕中只有模糊的灯光和空荡的街道。

夜幕降临,云渺驱车前往父亲位于郊区的别墅。雨水在挡风玻璃上形成水帘,雨刷艰难地来回摆动。

她心里盘算着如何自然地查看父亲的书房,不引起怀疑。父亲的书房从她记事起就是禁区,小时候即使做错事被罚站,也不能在书房门口。

小学五年级那年,她曾偷偷溜进书房好奇张望,却被突然回家的父亲撞见。记忆中父亲那天的表情令人害怕,不是愤怒,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父亲甚至亲自送她去了姑姑家住了一周。

那是她童年中唯一一次看到父亲如此失态。她曾以为那只是父亲对隐私的正常保护,但现在看来,书房里或许藏着与秦默有关的秘密。

父亲看起来比电话中更加紧张,眼下的黑眼圈暴露了他的失眠。晚餐时他的手微微颤抖,甚至两次打翻了水杯。

「爸,你最近是不是没休息好?」云渺递给父亲一杯热水,故意表现得若无其事。

父亲接过水杯,勉强笑了笑:「退休后反而睡不好,可能是太闲了。」他看了一眼窗外的雨水,「你今晚就住下吧,这雨太大了。」

「好啊,」云渺点头,「我正好想找几本以前的法学书复习一下,你书房里应该有吧?」

父亲的手明显一抖,水洒在桌布上。「你需要什么书,告诉我,我去帮你拿。」

「没事,我自己去找吧,你好好休息。」云渺站起身,不等父亲回应就走向书房。

父亲的书房一如既往地整洁,每本书都按照严格的顺序排列。她假装寻找一本法律书籍,手指沿着书架慢慢移动。

当指尖触碰到一本《刑法原理》时,她感觉到书脊处有些异常的凹凸。轻轻抽出这本书,背面居然是一个小型的指纹锁。

云渺犹豫了一下,将自己的拇指按在锁上。令她惊讶的是,锁立刻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咔嗒」声,书架后的墙壁缓缓移动,露出一个暗格。

她的心跳几乎要冲破胸腔。暗格里有一个小保险箱,保险箱旁边是一堆泛黄的文件和照片。照片中是年轻的父亲,身着与现在完全不符的制服,旁边站着几个面容模糊的人。

「你的指纹怎么...」父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震惊和愤怒。

云渺转过身,看到父亲站在门口,脸色惨白。「爸,这些是什么?你从来没告诉过我...」

就在这时,一阵尖锐的警报声突然响起,震得她耳膜疼痛。暗格旁的红灯闪烁,整个房间瞬间变成了刺眼的红色。

「云渺!」父亲冲进书房,「你碰了什么?」

「爸,这是什么?」云渺震惊地看着暗格中的文件和照片,其中赫然有秦默的档案和一把上了膛的手枪。

父亲的反应出乎意料——他没有解释,而是迅速关闭了暗格,拉着她往外跑。「我们必须离开,」他声音嘶哑,「他们很快就会来。」

「谁会来?」云渺挣脱父亲的手,「爸,你必须告诉我实情!」

父亲的眼中闪过一丝绝望,「钟摆又动了,」他的声音几乎低不可闻,「记住,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秦默。」

窗外传来汽车引擎的轰鸣声,父亲的表情更加紧张。「快走后门!」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云渺知道现在不是问话的时候,跟着父亲冲向后门。就在她踏出门槛的一刻,一个闪光点从远处亮起——她认出那是一种特殊的激光瞄准器,通常用于狙击。

「趴下!」她拉着父亲猛地俯身,一颗子弹擦着他们的头顶呼啸而过,击碎了门边的花瓶。

父亲把她护在身下,低声说:「小悦,听我说,档案柜第三格有备用钥匙和一部手机,如果我出事了,拿着它们去找秦默。」

「什么?你刚才还让我不要相信他!」云渺惊讶地看着父亲。

父亲苦笑一声:「局势不同了。如果他选择让你看到那个时间,意味着他已经站队了。」

「站队?什么队?爸,到底发生了什么?」云渺越发困惑。

「没时间解释了,」父亲压低声音,「记住,如果我三天内没联系你,就把那部手机交给秦默,只有他能解开里面的加密信息。」

一声巨响从前门传来,似乎有人正试图破门而入。父亲脸色大变:「走,从地下室的暗道走!」

他们跌跌撞撞地冲向地下室,父亲熟练地拉开了一个隐藏在酒柜后的暗门。「这条路通向小区后面的树林,」父亲推着她,「你先走,我断后。」

「不行!我不能丢下你!」云渺拉住父亲。

「听话!」父亲少有地严厉起来,眼中满是焦急,「别忘了,钥匙、手机,找秦默,但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说的话,包括我的。」

云渺还想说什么,楼上传来的脚步声和低沉的对话声让她闭上了嘴。父亲最后看了她一眼,轻轻推了她一把,然后关上了暗门。

黑暗中,云渺只能沿着狭窄的通道摸索前进。耳边是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和加速的心跳声。

十年前那场分手后,她以为生活已经给了她最大的打击。而现在,一切的真相似乎都笼罩在更深的迷雾中。

她缓缓拉上窗帘,拿起手机,手指悬停在秦默的号码上方。那是十年前的号码,她不知道它是否还在使用,但这个号码她从未删除,仿佛它是连接过去的最后一根线。

犹豫片刻后,她还是按下了拨号键。电话接通了,但对面没有人说话,只有均匀的呼吸声。

「是我,」云渺低声说,「我需要你的帮助。」

对面沉默了几秒,然后是秦默熟悉的声音:「在哪里见面?」

「我父亲家... 出事了。」云渺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平稳,却颤抖不已。

「不要回去,」秦默的声音突然紧张起来,「告诉我你现在的位置,我马上过来。」

「你怎么知道我不在那里?」云渺警觉地问。

「因为如果你在那里,」秦默的声音异常冷静,「你现在已经不能打电话了。」

夜色中,云渺握紧手机,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她站在陌生的小路上,周围是茂密的树林和淅沥的雨声。

远处,父亲家的方向隐约传来几声沉闷的枪响。

表面的寒暄已经结束,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而在这场博弈中,她不确定自己是猎人还是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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