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源异动
咸阳宫的深处，终年弥漫着一种近乎凝固的寂静。这条通往灵源密室的甬道，嬴政已经走了不下百次，每一块青石板的纹路、每一盏长明灯的光晕，都如同刻在他骨血里的印记。但今日，他握着青铜剑鞘的手指却微微收紧，一种莫名的沉郁感顺着脚底的凉意悄然爬升。
身旁的小赵脚步轻快，腰间的玉佩随着动作发出细碎的碰撞声。这孩子跟着自己三年，从最初连踏入密室都要屏息凝神，到如今能熟稔地检查入口处的符文，眉眼间总带着股未脱的少年气。“君上，您看这石壁上的流光，比上月又亮了些呢。”他指着左侧刻满星图的石壁，语气里满是雀跃。
嬴政却只是“嗯”了一声，目光越过那些流转的光点，落在甬道尽头那扇半掩的石门上。往常这个时候，门后应该传来如同潮汐般的能量波动，温和而绵长，像母亲的手轻轻抚过心尖。可今日，那波动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撕扯过，断断续续，连带着空气里的灵气都变得滞涩。
“推开门。”他沉声道。
小赵应了声“是”，双手按在冰凉的石门上。往常只需稍一用力便会缓缓开启的石门，今日竟像是生了根，他涨红了脸用了三成力气，才听到“吱呀”一声闷响，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慢慢展开。
就在门缝出现的刹那，一股混杂着铁锈味的寒意猛地涌了出来。小赵惊呼一声后退半步，腰间的玉佩突然发出尖锐的嗡鸣，表面的纹路瞬间黯淡下去。“君上，这……”
嬴政抬手按住他的肩，迈步走了进去。密室中央的石台上，那团悬浮在半空的灵源正散发着微弱的光芒。说是光芒，其实更像是将熄未熄的烛火，原本流转不息的七彩光晕此刻只剩下灰蒙蒙的一片，像被蒙上了层厚厚的尘埃。
他记得第一次见到灵源时的震撼。那团光晕足有车轮大小，每一道流光里都能看到山川河流、日月星辰，伸手触摸时，仿佛整个天地都在与自己共鸣，连血脉里流淌的力量都变得温顺起来。可现在，它缩成了拳头大小，表面的流光断断续续，像是随时都会彻底熄灭。
“怎么会这样？”小赵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他快步跑到石台边，却不敢像往常那样伸手去碰，“上月检查时还好好的，虽说光芒弱了些，可绝不是这般模样……”
嬴政没有说话，缓步走到石台前。他能清晰地感受到灵源的能量波动，就像一个受了重伤的人在艰难地喘息。那些原本温顺的能量粒子此刻变得狂躁不安，在光晕周围胡乱冲撞，却又像是被无形的墙阻挡着，只能发出徒劳的呜咽。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抬起右手。指尖距离灵源还有半尺时，一股微弱却坚定的排斥力突然涌了上来。那感觉很奇怪，不像被推开，更像是被什么东西小心翼翼地避开，带着种近乎本能的抗拒。
他猛地缩回手，指腹还残留着那种冰凉的触感。这是从未有过的事。过去三年，他每次触摸灵源，感受到的都是全然的接纳，能量会顺着指尖流入体内，抚平所有的疲惫与烦躁。可现在，这排斥力像一层薄薄的冰，横亘在他与灵源之间。
“君上，您没事吧？”小赵紧张地看着他，眼里满是担忧。
嬴政摇了摇头，目光紧锁着那团黯淡的光晕：“你试试。”
小赵犹豫了一下，还是依言伸出手。他的指尖刚碰到灵源的光晕，就像被针扎了似的猛地缩回手，指尖泛起一层淡淡的青白色。“它……它推开我了！”他的声音带着哭腔，“以前它最喜欢我碰了，说我的血脉干净，能给它添点生气……”
“它在害怕什么？”小赵捂着手，眼圈泛红地看向嬴政，“灵源不是天地间最纯净的力量吗？还有什么能让它害怕？”
嬴政没有回答，他的视线落在灵源表面那些若隐若现的黑色纹路里。那些纹路像是活的，在灰蒙蒙的光晕下游走，每一次游走，灵源的光芒就会再黯淡一分。他想起三个月前边境传来的急报，说北境的荒原上出现了一种从未见过的怪物，浑身覆盖着黑色的鳞片，眼睛像两团燃烧的鬼火，所过之处，草木枯萎，河流断流，连土地都变成了焦黑色。
当时他只当是地方官夸大其词，派了蒙恬带着五千铁骑去巡查，回来的奏报说那些怪物已经被斩杀殆尽，只留下几具残骸。他见过那些残骸的画像，确实狰狞可怖，却也没往心里去。可现在看着灵源上的黑色纹路，他突然觉得，那些怪物或许并非偶然出现。
“君上，您在想什么？”小赵见他久久不语，忍不住轻声问道。
嬴政回过神，指尖在石台上轻轻敲击着，发出规律的“笃笃”声。密室里很静，这声音便显得格外清晰，与灵源微弱的波动交织在一起，竟有种奇异的韵律。“三个月前，北境出现的恶魔，你还记得吗？”
“记得啊，”小赵点头，“蒙将军不是说已经斩杀干净了吗？难道……”他猛地瞪大了眼睛，“您是说，灵源的变化和那些恶魔有关？”
“不确定，但可能性极大。”嬴政的目光再次投向灵源，“灵源是天地灵气的本源，维系着世间万物的平衡。寻常的灾祸战乱，最多让它光芒减弱，绝不可能让它产生排斥，更不会出现这种……”他顿了顿，斟酌着用词，“这种像是被污染的黑色纹路。”
他想起昨夜做的梦。梦里一片漆黑，无数扭曲的黑影在黑暗中嘶吼，它们的身体像是由凝固的血与腐烂的肉混合而成，每一次移动，都会留下冒着黑烟的脚印。他站在高高的城楼上，看着那些黑影漫过城墙，漫过宫殿，漫过他亲手打下的万里江山，最后朝着灵源所在的方向涌去。
“它在害怕那些东西。”小赵的声音带着恍然大悟的清明，他指着灵源表面突然剧烈晃动的光晕，“您看，我一提恶魔，它就变成这样了！”
嬴政的心猛地一沉。灵源存在了上万年，见过洪水滔天，见过火山喷发，见过无数次生灵涂炭，从未有过如此明显的恐惧。那些被称为“恶魔”的怪物，到底是什么来头？它们仅仅是偶然出现在北境，还是有什么更大的阴谋？
他再次伸出手，这一次没有直接触碰灵源，而是让指尖停留在距离光晕一寸的地方。那股排斥力依然存在，但似乎比刚才弱了些，隐约间，他感受到一丝微弱的求助信号，像溺水之人伸出的手。
“君上，我们该怎么办？”小赵的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慌乱，“要是灵源真的熄灭了，天下的灵气就会溃散，到时候……”
“不会的。”嬴政打断他的话，语气坚定，“它能存在上万年，没那么容易熄灭。”话虽如此，他心里却清楚，灵源的变化绝不是小事。这背后一定藏着什么，或许是关乎整个天下存亡的秘密。
他收回手，转身看向石门：“小赵，传我的命令，让蒙恬立刻回京，带上所有关于北境恶魔的卷宗和残骸样本。另外，让钦天监的人日夜观测星象，有任何异动，立刻报来。”
“是！”小赵应声就要往外跑，却被嬴政叫住。
“等等。”嬴政看着石台上那团微弱的光晕，眉头紧锁，“从今日起，密室由你亲自看守，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还有，每日卯时和酉时，你用自己的血滴在石台上，记住，一定要是心头血。”
小赵愣住了：“君上，这……”他知道自己的血脉特殊，能与灵源产生微弱的共鸣，但心头血损耗极大，每日两次，不出半年，他的根基就会受损。
“照做。”嬴政的语气不容置疑，“灵源现在很虚弱，你的血能暂时稳住它的气息。等蒙恬回来，我们再从长计议。”
小赵咬了咬嘴唇，用力点头：“属下遵命。”
嬴政最后看了一眼灵源，转身走出密室。石门在他身后缓缓合上，将那团微弱的光晕和少年担忧的目光一同锁在了黑暗里。甬道里的长明灯不知何时变得昏暗起来，光影在石壁上晃动，像一张张模糊不清的脸。
他走到甬道入口，抬头望向天空。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地压着，连太阳都躲在后面不肯露面。风从宫殿的飞檐上刮过，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像是某种不祥的预兆。
那些恶魔，灵源的恐惧，还有这天地间悄然变化的气息……一切都像一张无形的网，正慢慢收紧。他握紧了腰间的佩剑，冰冷的触感让混乱的心绪稍稍平复。不管这背后藏着什么秘密，不管将要面对的是什么，他都不会退缩。
毕竟，他是嬴政，是这万里江山的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