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卖大厅的水晶吊灯倾泻下冰冷的光瀑,将苏晚晴映照得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刃。空气里弥漫着金钱与野心特有的冰冷铁锈味,混合着侍者托盘上血色马卡龙甜腻到近乎腐朽的香气——那抹刺眼的猩红,如同凝固的血液,无声嘲弄着第五卷末尾那场未散尽的硝烟。苏晚晴的指尖无意识拂过袖口那枚精巧的玫瑰金袖扣,冰凉的金属触感下,微型干扰器的核心正以人耳无法捕捉的频率稳定嗡鸣,构筑起一道无形的电磁屏障。这是她的第一道防线。她的目光扫过全场,最终落在主拍台后方巨大的电子屏幕上,“苏氏集团核心资产包”几个字,像悬在断头台上的铡刀。
“起拍价,三亿。”拍卖师的声音如同冰冷的机械合成音,槌音敲落,宣告这场吞噬与被吞噬的盛宴正式开始。竞价牌此起彼伏,数字在屏幕上疯狂跳动。四亿、五亿、六亿……每一次加价都伴随着压抑的呼吸与贪婪的目光。苏晚晴稳坐如山,只在关键节点才冷静地举起手中那块看似普通的拍卖牌。每一次举牌,牌柄内侧镶嵌的微型电流装置都会传来一丝微弱却清晰的酥麻感,如同顾景淮无声的脉搏在她掌心跳动。他此刻远在千里之外,但她知道,他布下的网,早已悄然张开。
“七亿五千万!”一个油头粉面的地产商喊破了音。短暂的沉寂,空气紧绷如拉满的弓弦。拍卖师环视全场,槌子即将落下——
“十亿。”
一个熟悉到令人骨髓生寒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撕裂了凝滞的空气。角落的阴影里,陆子轩缓缓站起,脸上挂着一种精心淬炼过的、混合着愧疚与狠毒的扭曲笑容。他手中的牌子像一柄染血的匕首,直刺向苏晚晴的心脏。全场哗然!镜头瞬间聚焦,刺目的闪光灯下,陆子轩的目光越过喧嚣,精准地钉在苏晚晴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审视。他回来了,带着足以压垮骆驼的恶意,在她最需要孤注一掷的时刻,给了她最致命的一刀。袖扣下的干扰器仍在低鸣,却无法阻挡这来自旧日噩梦的声波攻击。十亿!这个数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苏晚晴摇摇欲坠的世界边缘。血色马卡龙那令人作呕的甜香猛地钻进鼻腔,胃部一阵翻搅。
“陆先生出价十亿!”拍卖师的声音拔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他手腕微抬,袖口滑落的一瞬,苏晚晴锐利的目光捕捉到了那块昂贵腕表表盘边缘——一个极其微小的、由荆棘缠绕的玫瑰图腾。林薇薇的标记!冰冷的寒意瞬间沿着脊椎窜上头顶。果然是她在幕后!这双无形的手,从未放过任何将她拖入深渊的机会。愤怒如同岩浆在血管里奔涌,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她强迫自己看向前方巨大的电子屏幕,看着那个刺眼的“10亿”,看着那个属于背叛者的名字在榜首跳动。袖扣冰冷的触感是唯一的锚点。
就在拍卖师第二次询问,槌子即将落下的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主屏幕上的数字骤然疯狂闪烁、扭曲!刺耳的警报声毫无预兆地撕裂拍卖场的穹顶!巨大的红色警示框带着死亡般的压迫感,瞬间覆盖了整个屏幕:“恒生指数异常熔断!算法交易触发连锁反应!市场流动性紧急冻结!” 恐慌如同瘟疫般在西装革履的人群中炸开。手机震动、惊呼、咒骂声响成一片。方才还志得意满的陆子轩,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他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屏幕上刺目的绿线断崖式暴跌的图形,映亮了他眼中巨大的惊惶和难以置信。他猛地抬头看向苏晚晴,眼神里充满了被毒蛇反噬的怨毒。整个拍卖场陷入了混乱的漩涡。
“是顾景淮!” 一个念头带着雷霆万钧的力量劈开苏晚晴混乱的思绪。只有他,只有那个在数据深渊中执棋如神的男人,才拥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在千里之外瞬间引爆一场金融风暴的能力!为了她!胸腔里那颗冰冷坚硬的心,被一股滚烫的洪流狠狠撞击,几乎碎裂。袖扣下的干扰器仿佛感受到了主人情绪的激荡,发出更强烈的嗡鸣。她不再看那片混乱,不再看陆子轩那张绝望扭曲的脸。她缓缓地、无比坚定地站了起来,高跟鞋叩击大理石地面的声音,清脆得如同丧钟敲响前的最后一个音符。
所有的目光,所有的镜头,所有的混乱,瞬间聚焦于她一人之身。苏晚晴迎着那片狼藉,唇角缓缓向上勾起一个弧度,那笑容美得惊心动魄,也冷得令人窒息。她拿起那份承载着苏氏最后希望的标书,纸张在指间发出脆弱的呻吟。
“陆子轩,” 她的声音不高,却奇异地穿透了所有嘈杂,清晰地回荡在死寂下来的大厅里,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恭喜你。” 她微笑着,双手优雅而缓慢地,将那份厚厚的标书,从正中,一撕为二!纸张撕裂的声音,清脆得如同骨骼断裂。
“现在,” 她扬手,任由那两片宣告着苏氏旧时代终结、也埋葬着陆子轩所有野心的纸片,如同折翼的蝴蝶般飘然落下,其中一片,不偏不倚,覆盖在侍者托盘上一枚完好的、猩红如血的红丝绒马卡龙上。“它是你的了。” 她的声音轻柔得像情人低语,眼神却锐利如刀,“你的债务坟墓。” 碎片纷扬落下,像一场为失败者提前降下的纸钱雨。陆子轩目眦欲裂,身体晃了晃,仿佛被无形的巨锤击中。
苏晚晴不再看他一眼,挺直脊背,在无数道震惊、恐惧、探究的目光洗礼下,如同一位加冕归来的女王,决然转身。高跟鞋踩过飘落在地的标书碎片,发出细微的碎裂声。每一步,都踏在旧日的尸骸之上,迈向未知的荆棘王座。她穿过死寂的人群,走向那扇象征解脱或更深地狱的大门。
手机在贴身的丝绒手袋里突兀地震动了一下,带着不祥的预兆。她停下脚步,在门廊的阴影处掏出手机。屏幕亮起,不是文字,不是语音,只有一张实时传输的照片——医院抢救室刺目的红灯下,一只骨节分明、苍白得几乎透明的手无力地垂落在担架边缘。指尖,死死攥着一角烧焦的、依稀可辨音符的乐谱残页。照片下方,一行小字冷酷地跳动着:“速归。景淮病危。”
拍卖大厅内残留的冰冷空气瞬间凝结成冰,狠狠刺入她的肺腑。身后,是陆子轩崩溃的嘶吼和林薇薇如跗骨之蛆的阴谋;眼前,是这张照片带来的、比十亿标书被撕碎更恐怖的深渊。她握着手机的手指用力到泛白,指甲几乎嵌进冰冷的屏幕。冰冷的空气吸进肺里,带着血腥马卡龙和消毒水的混合气息,让她一阵眩晕。顾景淮…病危?那个刚刚为她掀起一场金融风暴的男人?
她猛地抬头,最后一眼望向拍卖台。拍卖师正擦着额角的冷汗,手腕上那块印着荆棘玫瑰图腾的手表,在混乱的灯光下,反射出一点幽冷、诡谲的微光,如同毒蛇的眼。林薇薇的眼睛,从未真正离开过她。
门外,夜色如墨,浓稠得化不开。苏晚晴挺直了几乎要被压垮的脊梁,将那几乎令她窒息的恐慌与剧痛死死压回心底最深处。高跟鞋再次叩响冰冷的地面,这一次,声音里淬满了钢铁般的决绝。她拉开车门,将自己投入更深的黑暗。前路是荆棘王冠,还是万丈悬崖?她不知道。她只知道,无论深渊之下等待她的是什么,她都必须走下去。为了苏氏,为了母亲,更为了那个在抢救室里,用生命为她搏出一条血路的男人。引擎低吼,车子如离弦之箭射入无边的夜色。新的战场,已在远方燃起滔天烈焰。而她的战争,永无休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