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听说了吗,沈典御对顾奉御也太好了。”
“何事?”
“还是那酱香风味的酒。沈典御让顾奉御撒开手了干,不必有后顾之忧!”
“那也是顾奉御本事好。”
“我看也就是运气好。都是奉御了,还天天泡在曲房里,不知道倒腾些啥。”
诸如此般,顾青亦听了不少。
每每闻言,顾青只是一笑而过,并不往心里去。
这日,他从曲房出来。他先前制了好几批酒曲,火候各有不同,也是运道好,如今这几批酒曲已制了一月多,不仅都未坏掉,品相气味越来越好,想来勾调之时,可以诸多尝试。
许是曲房待久了,顾青好几身衣服都浸上了股酸香味,有时从加了豆子的那间曲房出来,还有股酱味。他抬手闻了闻,饶是早就习惯,还是赶紧将手拿开,鼻子猛戳一阵才缓过来。他苦笑几声,还好如今自己一人独住,换作从前,毛文估计会直接将自己几身衣物扔出去。
顾青抬头瞧了眼天色,膳房该开饭了。
“你们瞧,他又在倒腾那些酒曲,一身味道。都制了几十天,什么酒曲能制几十天,该不会早就死了,他瞒着大家伙?”几名酒工结伴打顾青身侧路过,行礼问好后,小声议论起来。
“死倒是没死,不然沈典御会发现不了?只是这路子当真奇怪。酒曲制这般久,闻着香味是独特,可上回那勾调的酒,据说尝起来也就一般。咱们又不是制香的。”另一名酒工嘀咕道,“不知道废这番功夫,到底有没有用。”
“你们说,他当真能琢磨出风味截然不同的新酒?”
“说不好,人家可是赢了酿酒大比,你我有什么好说的。”
“那也不一定。酿酒大比那是清香黄酒,咱们入宫都学了,他就是比咱们几个认真些勤勉些,火候更到位。要是制新酒,不一定。”一名酒工瞥了几眼顾青的背影,颇是不忿,“别到时候交不出酒,害了大家伙。”
“你少说几句积点德吧!”
……
膳房里,毛文抱着碗,见顾青进屋,赶紧将他拉到一边。
“就是再着急,你得等我先填饱肚子。”顾青甚是疲累,他随意打了些饭食,同毛文在边上坐下。
“你听见他们怎么说你没?要我说,真替你不值,他们懂个屁。”毛文气不过,扒拉几口饭菜,筷子插在碗边,恨不得指着一旁几人鼻子骂。
“你不嫌晦气?”顾青扬起下巴,指了指毛文的筷子,“这要是搁小时候,怎么都得被爹娘骂上一顿。”
“没他们晦气。”毛文抓起筷子,朝后仰着。
顾青见他如此,索性好生问了一番,如今尚酝局上下都是如何看他的。
毛文来了兴致,恨不得唾沫横飞。
顾青细细听来,无非说是他托大,沈典御让他一人总领此事,是抬举他,他倒好,当真一人把着此事,不让旁人掺和。
眼看是越来越托大,丝毫不如先前谦逊。
还有好些人不顾大局,等着看顾青闹笑话。
见顾青仍旧不管不顾,只盯着碗里的饭菜,毛文好似一拳打在棉花上,他压低声音:“你当真不在意?”
“我听着自是不舒服。可再在意,也不能调出酱香酒来。端午宫宴那壶,远不及官家心中所想。”顾青微瞪着眼,“你说我哪有心思想旁的。”
顾青说得在理,毛文没辙,瞥了边上几人几眼,渐生疑窦:“顾青,你是不是得罪谁了?”
“何出此问?”顾青略微抬眸。
毛文撇着嘴:“你捣鼓酒曲又不是一日两日,端午宫宴那会,你就一人制酒曲,调酒,同现下也没什么分别,那会也有人议论,最多好奇酒曲制法。有的人虽然嘴碎,但不至于这样。”
顾青缓缓点头:“所以?”
“我总觉着,是有人刻意散播谣言。”毛文眼珠子直转,“要不要我帮你盯着点?”
顾青看了毛文几眼,不忍拂他的心思,他思索几息,小声道:“不用刻意打听,若来来去去就是这几句,也无妨。若有什么旁的,帮我留意点。”
“好嘞!”见顾青同意,毛文来了精神,三口下肚,面前的碗见了底。
肚子填饱,见顾青也肯听自己的,毛文打量顾青身上几眼,开始闲扯:“顾奉御,还没见你穿过官袍,怎么藏着掖着,不让咱们看看?”
“我天天都在干活,那身着实不方便,自是穿着这身工服更便宜。”顾青似是想起什么,他捋下袖口,故意伸到毛文鼻前,“你闻闻,若是官袍全沾了这味道,哪日官家召见……”
毛文嫌弃地瞧了顾青几眼,身子后仰,双手捂着口鼻,眉头拧成一团:“你熏你自己就成,别祸害我!还好你搬走了!当初我还舍不得,现在是谢天谢地!”
霎时间,二人周遭的气氛松快不少,好似回到入宫不久时,心中纯粹,未来极有奔头。
同毛文闲聊几句,顾青回了卧房。他虽不在意那些谣言,可若真如毛文所言,暗中有人布局,不得不防。
只是一时半会,顾青属实想不通,造谣中伤自己,不痛不痒,有何用?自己也威胁不到旁人。
难道是曹永禄在布什么大局?顾青只觉头痛欲裂,自己区区奉御,先前也不曾碍着他献酒,记恨上自己了?
可曹永禄若想除掉自己,哪里需要如此迂回之路数。
顾青摇了摇头,换了衣服,摸出些先前丁晚梨赠予他的香饼燃上,心绪终于平复些许。
曹府后院香樟树下,曹永禄双手负于身后,一旁的侍女侍从都被遣了出去。
“属下拜见曹公。”一中年精瘦男子,着一身干练短打黑衣,单腿跪地,朝曹永禄恭谨问安。
“江福杰,本公好些日子没唤你来了。替本公查一个人。”曹永禄言语冰冷,眸光甚凛,“尚酝局的,去年开春进宫,唤作顾青,如今是奉御。切记,不可让旁人知晓,尤其是……本公手下的崔景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