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之人并未答话,他闪身入内,院里的高瘦男子探头四顾,见外头无人跟随,轻声关上木门。
“怎么,你不盼着我来?哪次露面,不是给你带来泼天的富贵。”门外男子取下兜帽,竟是沈怀瑾。
高手男子撇着嘴,面上隐约有惧意,嘴里小声嗫嚅道:“你怎么不说,都是刀口下讨来的钱?”
“陆晓飞,那可怪不得我。我可否劝过你,曹永禄插手后,你就得退出来,偏偏你贪财,舍不得。他是那般好相与的?”沈怀瑾丝毫不怵,径直回击。
唤作陆晓飞的男子多看了沈怀瑾几眼,语气软了些许:“沈大人大晚上的,这般打扮跑来我这制香坊,是来专程叙旧的?”
言语间,陆晓飞将沈怀瑾往后院偏房里引,他朝前厅多看了几眼,眸中带着警醒:“有什么话就在这说吧。隔壁几个邻里平日多事得紧,前头街巷有个什么生人走动,都恨不得冲去屋门外探听一二。”
沈怀瑾自顾自坐在木桌边的条凳上,给自己倒了杯热茶水:“我想借你的地方,勾调种新酒。若能有所成,自不会亏待你。”
“现在外头风声那么紧,你难道还想卖私酒?”陆晓飞顿了顿,“不对,两年前你就收手了,此番曹永禄栽了大跟头,你断不会如此蠢。”
“用来做什么的,你就不用管了。只要事成,不会亏待你就是了。”沈怀瑾耐着性子,又说了一遍。
陆晓飞盯着沈怀瑾放在一旁的兜帽,若有所思。良久,他迟疑道:“你在尚酝局有什么酒不能勾调,非要冒险来我这。就算我借你地方,也不是一日两日,若是被人发现……”
“若是被人发现,就是我染了风寒,汤药灌下去还是没什么食欲,听闻你这有种香饼,燃了能安神健脾,于胃口也大有助益。”沈怀瑾往前厅瞄了几眼,天色已黑,铺子还没关,厅外偶有人路过,却无一人进屋问询。
见陆晓飞沉默不语,沈怀瑾从袖中摸出几张银票,缓缓推到陆晓飞手边,不紧不慢道:“这就当是租钱。我看这些日子你也不容易,何必同银钱过不去,妻儿在老家,想必也急需贴补。”
陆晓飞抬眸看了沈怀瑾几眼,终是收下了银票。
“还是先前的地窖,你得小心些,味道不能太大。我虽以制香作为掩盖,还是怕周围有邻里发觉不对。”
“我自会留意。只是你如今的胆子怎的这般小,先前那些隐约有酒香的香饼不是还有吗,推说是制香便是。”沈怀瑾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轻车熟路往院中行去,“我先看看还缺不缺家伙式。虽是勾调,许会用到酒曲。还得给我寻些能掩盖酒曲香味的香饼,我得从宫里偷运些出来。”
陆晓飞跟在沈怀瑾身后,双手握拳,眸色极为隐忍,沈怀瑾转身侧目,他面色如常,双手放松:“我先陪你下去看看,再去给你包些香饼。”
沈怀瑾满意地点了点头,摸到院子一角,揭起地窖上的盖板,小心沿着木梯往下去。
“差不多,先前的家伙式基本都还能用。这一两日你得空了洗洗。”沈怀瑾转了一圈,吩咐陆晓飞道。
“你放心,我收了钱,都给你办妥。”陆晓飞言语淡淡,眼神不自觉往地窖角落的草垛后瞧去。
“甚好。对了,我是借法子溜出来的,得明早再回去。你看看给我寻个地儿,我好歇息。”沈怀瑾晃了晃脖颈,他那副坐都坐不稳的样儿虽是装出来的,但为了骗过医工,身子确实有些不适,见地窖没什么问题,麻利地沿木梯回了院中。
陆晓飞看他上去,不经意间朝草垛那处点了点头。
直到天快亮,沈怀瑾带着一盒香饼,打后院外的运河支渠原路离了香铺。陆晓飞躲在后门内,见沈怀瑾的小舟驶远,摸去地窖,搬开那堆草垛,里头竟有道暗门。
他轻轻敲了两下,等了几息,又敲了三下,才小心推开暗门低声道:“是我。”
“沈怀瑾走了?”弓彬的声音从门后传来。
“走了,估摸着这会不会回来。你要是憋得慌,趁机出来转转,但别被人瞧见了。”
“谢了。”弓彬摸到地窖口,见外头天色还早,轻声缓步在后院活动起筋骨来。
陆晓飞尾随其后,不由得叹了口气,一个个的,把他这当什么了。
可是欠的人情不能不还,一个是带着自己发家赚钱的贵人,一个是救过自己性命的大哥。就算脸皮厚些想一走了之,这两人都不是省油的灯。
这世上果真没有天上掉馅饼的事。
眼看天色不早,前厅外头传来货郎沿街叫卖的声响,陆晓飞小心翼翼看了弓彬一眼:“弓大哥,我得开门了。”
话音刚落,弓彬微微颔首,跃身上了屋顶,陆晓飞再一眨眼,哪还有弓彬的踪影。
他见怪不怪,前几日夜里,弓彬便是如此,变戏法般,出现在他卧房床头,吓了自己一跳。若不是早前送酒时出岔子,被弓彬救过一回,识得他的身手和动手时周身的气势,他当真要大喊出声。
陆晓飞摇了摇头,穿过后院和前厅中间隔着的帘子,将前厅大门口的木板一块块搬开,挂出木制招牌,将香饼香料从木匣里头一一取出,细细摆好。
“陆掌柜的,今儿起晚了?”刚开门不久,隔壁大娘手上拎着一包油纸,里头隐约透出炊饼香味,她多看了陆晓飞几眼,满眼都是探究。
“张大娘子早啊。是,昨儿熬夜制香,有些困。”陆晓飞敷衍几句,拿起鸡毛掸子,装作拂门口的灰,张大娘子笑了笑,回家去了。
刚清净没多久,住在香铺另一边的李阿爹将一小盆污水泼在门口,趁机打量了门前几眼,便是货郎路过,他也要聊上几嗓子。陆晓飞不禁挠头,当初贪小便宜,选了这么个地儿。
如今这么两个祖宗日日往来,千万别被左邻右舍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