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早晨，付宁按照原定计划去了公司，在办公室门口偶遇了郭云云，两个人相视一笑算是打过了招呼。
因为祁延彻要去西城工业园验收成果，所以周一的例会取消了，付宁把自己办公室的门打开，方便公司有人往她手里交资料。
祁延彻今天穿了一套深灰色的西装，搭配着黑色的衬衫，整个人看上去矜贵又干练。
在公司的大门口看见刘师傅开的大G，他的眼里流露出些许疑惑，但是却没有言语，直接上了车。
直到车子出了市区，在开往西城工业园的马路上，突然拐进了坑坑洼洼的乡路，他才理解了为什么今天出门会换车。
付宁起初并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只觉得座椅不如商务车舒适，直到开在小路上，后脑勺第三次从真皮头枕上弹起来时，终于紧紧揪住了车窗上方的扶手。
车子粗粝的胎纹碾过路上的泥坑，整个车厢像被扔进筛米的竹匾里剧烈晃动。
付宁忍不住看了神采奕奕的刘师傅一眼，顺手握紧了安全带。
他到底在兴奋什么？就是唯爱这种越野体验吗？
祁延彻安稳的坐在那里，抬眼看着她的状态，清冽的声音因为颠簸带着颗粒感：
“坐不惯？”
付宁扭头看他，嘴角勉强扯起一丝笑容：“还好，就是路况有点颠。”
祁延彻点头，随即淡淡开口：“刘师傅，慢点开。”
“是。”
刘师傅应了一声，车速稍微降了下来。
即便是这样，付宁也感觉后背像有一把筋膜枪在拼命工作，敲完以后整个背都酥酥麻麻的。
所幸，车子继续行驶了没多久，就到达了目的地。
西城工业园看起来规模宏大，到处都是现代化的建筑，一眼望不到边际。
祁延彻率先下车，整个人看上去神清气爽。
付宁终于松了一口气，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服，跟在他身边走进工业园。
程砚秋和几个小组成员已经站在实验室楼门口，那双隐匿在镜片后的冷漠眼神，在见到祁延彻的一瞬间，焕发出别样的光彩。
“祁总！这是昨天最新检测后的数据，您看一眼！”
他迫不及待的冲了过来，明明已经年过半百，但是却激动的像个孩子。
“辛苦了。”
祁延彻没有停下脚步，接过他递过来的数据报告，继续往里走。
“上周五的数据还不太稳定，这么快就已经解决了，程教授果然权威。”
“哎呀，我就是试了试您说的倒序连接，真的很有效果！”
“嗯，我已经让宣发部待命了，今天的几组测试做完，没问题的话，可以马上投入市场。”
“就等您过来验收呢！这绝对是我最完美的作品，保证不会让您白跑一趟！”
程砚秋直接就夸下了海口，跟在祁延彻身边，颇有几分炫耀的意味。
这种感觉不像是自负，也不像是邀功，只是一个科研人员对于自己作品的珍视，甚至十分急于获得祁延彻的认可。
付宁跟在他们身后看着，虽然不能跟高知人才感同身受，但是也能体会到他对于他的科研成果颇为自豪。
可是这样的状态并没有持续多久，当随机启用了五组实验后，监控屏上代表压力传感器的曲线，有三组都乱成了一团，结果远远没有数据报告中那么稳定。
祁延彻坐在观察室，看着一团糟的检测数据，沉寂的眼神里仿佛揉进了冰碴。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呢……”
程砚秋顿时面如死灰，也顾不得跟祁延彻解释什么，第一时间冲进了实验室，重新检测他的“完美作品”。
一杯黑咖啡出现在祁延彻手边的桌面上，他稍稍抬眼，入目是付宁明艳的笑容。
“祁总，时间还早，以程教授的学识和经验，肯定没问题的。”
祁延彻不语，只是眉宇之间的厉色稍有缓和，然后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隔着一面玻璃墙，能看见程砚秋忙碌的身影，付宁低头翻看着昨天的测试数据，不明白为什么会突然变得不稳定。
就在这时，一个斯文的男人在祁延彻面前站定，付宁看见祁延彻抬头，就也跟着看了他一眼。
“祁总，我是程老师的助手王震，有一些想法想跟您汇报一下。”
祁延彻没有放下手里的咖啡杯，修长的手指把玩着杯子，神情和语气都如水般清淡。
“你说。”
“祁总，我们今天做的属于‘魔鬼测试’，这些测试箱现在同时开着高温、高湿、强震动，还加了电磁干扰，所以才导致信号出错的几率增加……”
“你的意思是，现在的这款芯片只能用于寻常的设备上，承受不住更高端的产品压力。如果真的脆弱成这样，我觉得也没有什么上市的必要了，甚至不如直接换团队重新开发比较好。”
“祁总！我的意思是，为了减少芯片受到的外界压力和冲击，可以把芯片直接扣在基板上，虽然成本会稍贵一点，但是能极大的增加芯片的稳定性。”
“这个想法是跟程教授商量过后总结的？”
“我跟程教授提过这个设想，但是他并没有理会……”
“成本的事情先不说，如果直接扣在基板上，就要重新考虑芯片在不同环境下产生的变化，还会有一些衍生问题，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重新做数据。”
祁延彻面色如常，简单的解释了一句，抬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
“能提出自己的意见是好事，但是具体改进还是要问过程教授的意思。”
“是。”
见他答应着点头，祁延彻轻轻放下咖啡杯。
“过去帮程教授再找找有什么问题，没有理由昨天数据很好，偏偏今天出问题。”
“是，祁总。”
王震转身进了实验室，跟在忙碌的程教授身边打下手。
付宁看着已然见底的咖啡杯，连忙开口问了一句：“祁总，需要续杯吗？”
“不用。”祁延彻看了一眼腕表的时间，神色淡然，“坐吧，陪我一起等等结果。”
“嗯。”
付宁点头，随即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
结果才刚坐下，就听见他再次出声：“你觉得，哪里可以改进？”
付宁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声音带着浓重的不确定性：
“祁总，我还没到能在程教授的实验里提问题的水平……”
祁延彻轻掀眼睑，眼底似乎带着微光。
“我随便一问，你随便一猜。”
虽然他是这么说的，但是付宁却不敢漫天瞎猜，她又低头翻看了几页数据，才鼓起勇气猜了一个。
“程教授的技术肯定没有问题，那有没有可能，是焊料的材质？”
她的话音刚落，就见到他轻轻勾起了唇角。
付宁的心头微颤，对于他现在的反应，完全搞不懂状况。
他竟然笑了？
他笑什么……
“祁总，我就是随便一猜……”
“嗯。”
简短的回复，读不出任何信息。
付宁发誓，祁延彻是她职业生涯中遇到最难搞的人，他这到底算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啊……
难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