跃迁通道的光晕如潮水般退去时，星尘港的轮廓在舷窗外逐渐清晰。这座由废弃飞船残骸与临时空间站拼凑而成的避难所，像一头伤痕累累的巨兽匍匐在星云中，金属结构上布满陨石撞击的凹痕，暴露在外的管线不断喷出白色蒸汽，与周围漂浮的冰晶碎屑交织成悲凉的景致。
“能量读数异常混乱，”阿臾的机械臂在控制台前快速滑动，红光扫过布满噪点的全息星图，“港内至少有十七个独立能量源在无序运转，其中三个达到危险阈值，随时可能发生爆炸。生命信号检测显示，这里至少聚集了两千名难民，分属二十三个不同文明。”
苏瑶的指尖在共振之钥表面轻轻摩挲，蓝光透过指缝渗入舷窗，在星尘港的金属外壁上投下流动的光斑。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这枚由无数文明求生欲凝聚的钥匙，正与港内某种深沉的绝望产生着微弱共鸣，像两颗濒死的心脏在黑暗中相互感应。
“全员戒备，保持通讯畅通。”苏瑶扣上战术头盔，面罩内侧立刻弹出星尘港的简易地图，“阿臾留守飞船监控外部动向，我带三人组先去对接港。记住，我们的首要任务是收集情报，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暴露共振之钥。”
对接通道的气压平衡发出刺耳的嘶鸣，舱门缓缓滑开时，一股混合着臭氧与金属锈蚀的气味扑面而来。站在通道尽头的是两名穿着补丁防护服的守卫，他们背后的能量步枪锈迹斑斑，头盔面罩上的裂痕用透明胶带草草粘过，看到苏瑶等人的制式装备时，眼中同时闪过警惕与贪婪。
“新来的？”左侧的守卫用通用语问道，他的腮帮子上有三道鳍状褶皱，显然是水生文明的幸存者，“港口条例，所有外来飞船必须缴纳‘停泊税’——五十单位的能量块，或者等价物资。”
苏瑶身后的船员刚要开口，被她抬手制止。她从战术背包里取出一个压缩能量棒抛过去：“这是标准军用压缩能源，相当于七十单位能量块。多余的，换你们知道的所有消息。”
守卫接住能量棒的瞬间，防护服下的肌肉明显绷紧，眼神却松弛下来。他快速将能量棒塞进腰间，朝同伴使了个眼色：“跟我来，别乱看，也别乱碰——这里的规矩，比你们想象的要复杂。”
穿过布满裂缝的合金走廊，两侧的舱室大多敞开着门。苏瑶瞥见其中一间里，三个长着复眼的生物正围着半块营养膏争吵，墙角堆着散发恶臭的排泄物；另一间的舱壁上，用某种生物体液画着扭曲的符号，几个瘦骨嶙峋的孩童蜷缩在符号下方，眼神空洞得像被挖去了瞳孔。
“三个月前，这里还不是这样。”鳍状褶皱的守卫突然开口，声音压得很低，“那时星尘港是中立星域最大的交易站，就算是黑暗势力的巡逻队，也会给港口管理者几分薄面。直到‘猩红收割’那一夜……”
他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苏瑶注意到他握着步枪的手指在微微颤抖，防护服袖口露出的皮肤上，有几处不规则的溃烂，边缘泛着与混沌之眼中相似的灰黑色。
“猩红收割？”苏瑶追问，“那是什么？”
“是审判，是报应……”守卫突然变得语无伦次，同伴狠狠撞了他一下，他才猛地回过神，脸色惨白，“别问了，知道太多对你们没好处。管理者在中央控制室，穿过前面的废料处理区就是。提醒你们，别靠近那些‘灰烬’。”
废料处理区是星尘港最肮脏的角落，无数飞船残骸被强行焊接在一起，形成迷宫般的通道。空气中漂浮着闪烁的金属碎屑，踩在脚下的合金板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苏瑶刚转过一个弯，就被眼前的景象钉在原地。
数十个身影蜷缩在通道两侧，他们的皮肤呈现出灰烬般的灰白色，血管里流淌着半凝固的黑色粘液，双眼早已失去神采，只剩下两个黑洞洞的窟窿。当苏瑶等人走过时，他们像提线木偶般缓缓抬起头，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却没有任何攻击性动作。
“这些就是灰烬。”跟在身后的守卫声音发颤，“猩红收割那晚，他们离黑暗三角最近，精神力被抽走了大半，变成了这副行尸走肉的模样。港口里的人都说，他们是被暗影回响标记的活死人，迟早会变成虚空侵蚀者的傀儡。”
苏瑶停下脚步，共振之钥在掌心微微发烫。她能感觉到这些“灰烬”体内残留着微弱的精神波动，像风中残烛般闪烁不定，而这种波动，竟与共振之钥的频率产生了某种诡异的同步。
“他们还有救吗？”一名船员忍不住问，声音里带着不忍。
守卫嗤笑一声，笑声里满是绝望：“救？在这里，活着本身就是种折磨。上周有个灰烬突然爆发，撕开了三个难民的喉咙，后来被乱枪打死时，他的肚子里全是黑色的虫子——那些虫子还在动。”
苏瑶的目光落在一个蜷缩在角落的灰烬身上。那是个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孩童，灰白色的皮肤上还能看到未褪尽的蓝色胎记，手里紧紧攥着半块玩具飞船残骸。当苏瑶的视线与他空洞的眼眶对上时，共振之钥突然发出强烈的蓝光，孩童的身体猛地一颤，喉咙里挤出模糊的音节：“妈……妈……”
这两个字像电流般击中苏瑶。她猛地后退一步，掌心的共振之钥烫得惊人，那些在记忆之库中感受到的文明陨落的悲伤，此刻化作实质的重量压在胸口。
“快走！”同伴拽了鳍状守卫一把，警惕地看向四周，“管理者不喜欢外人在废料区停留，尤其是……对灰烬产生兴趣的外人。”
中央控制室的门是用战列舰的装甲板改造的，上面布满能量武器轰击的焦痕。守卫输入密码时，苏瑶注意到键盘边缘刻着密密麻麻的名字，每个名字后面都画着简单的符号——有的是骷髅，有的是问号，还有的被画了圈。
“那些是在猩红收割中消失的人。”守卫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声音低沉，“画圈的是管理者的亲人，三个，一夜之间全没了。”
门缓缓升起，露出里面烟雾缭绕的空间。数十个屏幕在昏暗的室内闪烁着幽光，一个身材高大的生物背对着门口，他的皮肤像老树皮般粗糙，头顶的骨角断了半截，正用布满老茧的手敲击着控制台，屏幕上滚动着星尘港的能源分配数据。
“卡伦大人，有外来者求见。”守卫恭敬地低下头，语气里带着明显的畏惧。
被称为卡伦的生物转过身，苏瑶这才看清他的模样——他的左眼是机械义眼，闪烁着冰冷的红光，右眼则布满浑浊的血丝，脸颊上有一道从眉骨延伸到下巴的伤疤，显然经历过残酷的战斗。
“星际联盟的人？”卡伦的声音像砂纸摩擦金属，机械义眼在苏瑶的制服上停留片刻，“你们来星尘港做什么？看我们这些难民的笑话吗？”
苏瑶摘下头盔，露出坦诚的眼神：“我们是来寻找关于黑暗势力的情报。三个月前的猩红收割，到底发生了什么？”
卡伦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嘶哑得像是在咳嗽：“情报？你们联盟的舰队连自己的殖民星都守不住，还来问我们要情报？”他猛地一拍控制台，屏幕上的能源数据瞬间紊乱，“去年我们发出了七次求救信号，你们的舰队在哪里？在忙着和隔壁星域的海盗分赃吗？”
“卡伦大人！”鳍状守卫紧张地想要劝阻，却被卡伦的眼神逼退。
苏瑶没有动怒，平静地看着他：“联盟确实有许多失职之处，但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黑暗势力的扩张速度远超预期，混沌之眼已经沦陷，下一个可能就是这里。我们需要知道，猩红收割那晚，你们到底遭遇了什么。”
卡伦的机械义眼红光骤亮，死死盯着苏瑶：“混沌之眼……你们去过那里？”他的声音突然压低，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你们看到了那个三角符号？看到了那些黑色的虫子？”
苏瑶点头：“我们与黑暗舰队交过手，还找到了对抗暗影回响的方法。”
这句话像一块巨石投入死水。卡伦猛地站起身，他的身高将近三米，阴影瞬间笼罩住苏瑶：“你说什么？对抗方法？”他的机械义眼快速闪烁，显然在扫描苏瑶的生命体征判断是否说谎，“不可能……上古文明都失败了，你们凭什么……”
“凭他们还没放弃。”一个苍老的声音从控制室角落传来。苏瑶这才注意到，那里的阴影里坐着个裹着破旧斗篷的生物，他的皮肤是透明的，能看到体内流动的淡紫色血液，手里拄着一根用飞船龙骨打磨的拐杖。
“长老？”卡伦的语气瞬间缓和，甚至带着一丝尊敬。
透明皮肤的长老缓缓站起身，拐杖敲击地面发出清脆的响声：“猩红收割那晚，天空中出现了三个黑色三角，比你们在混沌之眼看到的大十倍。它们悬浮在港口上空，所有精神力超过阈值的生物，都被吸成了灰烬。”他抬起透明的手掌，掌心有一道环形的疤痕，“我当时在检修外部防御，亲眼看到那些黑色的能量丝穿透了三米厚的合金板，像吸管一样抽走了控制室里十七个人的灵魂。”
苏瑶的心脏猛地收缩：“三个三角符号？这与我们掌握的情报不符，黑暗势力每次侵蚀只会出现一个聚合体标志。”
“因为这里有它们想要的东西。”长老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星尘港的地下仓库，藏着‘星核碎片’——那是上古文明对抗虚空侵蚀时，用超新星核心锻造的武器残骸。黑暗势力不是来收割的，是来抢夺碎片的。”
阿臾的通讯突然接入苏瑶的耳麦，声音急促：“队长，检测到港内有强烈的能量反应，位置在……地下三层区域，与长老所说的星核碎片特征吻合！而且有三股未知势力正在向那里聚集！”
苏瑶立刻警惕起来：“什么势力？”
“一组是星尘港的守卫，二组是来自‘废铁带’的海盗，第三组……”阿臾的声音停顿了一下，带着难以置信的波动，“他们的能量特征，与记忆之库遭遇的黑暗先锋高度相似，但波动频率更弱，像是……被驯化的傀儡。”
卡伦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该死的海盗！我就知道他们最近安分守己是假的！”他一把抓起挂在墙上的能量步枪，“长老，您留在这里，我去处理那些杂碎！”
“等等。”苏瑶拦住他，“黑暗傀儡为什么会和海盗一起行动？这不合逻辑。”
透明皮肤的长老拄着拐杖走到一幅星尘港的立体地图前，用拐杖点了点地下三层的位置：“那里不仅有星核碎片，还有我们储存的最后一批‘精神稳定剂’——能暂时压制灰烬体内的虚空侵蚀。如果我没猜错，海盗是为了稳定剂，而黑暗傀儡，是为了把稳定剂毁掉，让更多人变成灰烬。”
苏瑶立刻做出决定：“卡伦大人，我需要你派人带我们去地下三层。那些黑暗傀儡交给我们处理，海盗交给你的人。”她看向长老，“星核碎片对我们很重要，或许能与共振之钥产生共鸣，增强对抗暗影回响的效果。”
卡伦的机械义眼闪烁不定，显然在权衡利弊。最终他咬了咬牙：“跟我来。但我警告你们，如果你们敢打星核碎片的主意，就算拼上整个星尘港，我也会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地下三层的通道比上层更加狭窄，墙壁上的应急灯忽明忽灭，投下摇曳的影子。越往深处走，苏瑶手中的共振之钥就越发滚烫，与某种黑暗能量的排斥感越来越强烈。
“还有五十米。”卡伦的声音压得很低，能量步枪的瞄准镜发出微弱的绿光，“前面就是仓库区，我能闻到海盗身上的劣质酒精味。”
转过最后一个弯，仓库区的景象出现在眼前。数十个穿着破烂机甲的海盗正用切割枪破坏仓库大门，他们的动作粗鲁而急躁，显然对里面的东西势在必得。而在仓库屋顶的管道上，趴着七个形态诡异的生物——他们的身体是各种生物的拼接体，手臂是机械义肢，皮肤下能看到蠕动的黑色血管，正是阿臾检测到的黑暗傀儡。
“动手！”卡伦低喝一声，率先扣动扳机。能量光束擦着海盗的机甲飞过，击中管道上的一个黑暗傀儡。那傀儡的身体瞬间炸开，黑色的粘液溅到旁边的海盗身上，那人立刻发出凄厉的惨叫，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白。
“是灰烬！”海盗们慌乱起来，纷纷调转枪口对准屋顶。黑暗傀儡们却毫不在意同伴的死亡，像壁虎般沿着管道快速移动，爪子在金属壁上留下深深的划痕，目标直指仓库大门。
“保护大门！”苏瑶大喊着拔出战术匕首，激活刀柄处的能量装置，刀刃瞬间覆盖上一层蓝色的共振光芒。她冲向最近的一个黑暗傀儡，匕首划过它的身体时，发出滋滋的响声，黑色粘液飞溅中，傀儡的动作明显迟滞。
“频率有效！”苏瑶心中一喜，“所有人注意，攻击时注入精神力，共振之钥会放大你们的波动！”
船员们立刻照做，能量武器的光束都带上了淡淡的蓝光。黑暗傀儡们虽然悍不畏死，但在共振频率的干扰下，身体开始出现不稳定的闪烁，像是电视信号不良时的雪花屏。
卡伦的守卫们则与海盗陷入混战。这些海盗显然也是被逼到绝路的难民，为了抢夺精神稳定剂不惜一切，他们的攻击杂乱却凶狠，有的甚至抱着炸弹冲向守卫，同归于尽的爆炸声在狭窄的通道里不断回荡。
苏瑶解决掉第三个黑暗傀儡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仓库大门已经被切割出一个大洞。一个海盗正要钻进去，却被突然从洞里伸出的黑色触手缠住了脖子，整个人被猛地拽了进去，只留下一声短促的惨叫。
“里面还有东西！”苏瑶心头一紧，刚要冲过去，就看到仓库里涌出浓密的黑雾，黑雾中隐约有无数红色的光点在闪烁，像是某种生物的眼睛。
“是虚空侵蚀者的孢子！”透明皮肤的长老不知何时跟了过来，他的声音带着惊恐，“星核碎片的能量泄漏了，把它们吸引过来了！”
黑雾所过之处，金属地板开始融化，海盗和守卫的惨叫声此起彼伏。卡伦试图用能量步枪射击，光束却直接穿过黑雾，没有造成任何伤害。
“关闭通风系统！”苏瑶大喊着冲向控制台，“这些孢子需要氧气才能活性化！”
卡伦立刻反应过来，扑向旁边的应急按钮。随着刺耳的轰鸣声，通风管道的闸门缓缓关闭，黑雾的扩散速度明显减缓。但已经弥漫在空气中的孢子开始凝聚，逐渐形成一个个拳头大小的黑色球体，表面布满细小的触须。
“用共振之钥！”阿臾的声音从耳麦传来，“这些孢子的能量频率与暗影回响一致，是绝佳的测试目标！”
苏瑶握紧共振之钥，将精神力源源不断地注入其中。蓝色的光芒越来越亮，形成一道球形屏障将众人笼罩。当黑色球体接触到蓝光的瞬间，像是水滴遇到滚烫的铁板，发出滋滋的响声，瞬间蒸发成无害的蒸汽。
“有效！”船员们精神一振，纷纷效仿苏瑶的做法，用武器引导共振频率，在通道中清理出一片安全区域。
卡伦看着这一幕，机械义眼中闪过震惊：“这……这就是你们找到的方法？”他不再犹豫，对身后的守卫大喊，“掩护他们！我们去仓库拿星核碎片！”
苏瑶与卡伦交替掩护，逐渐靠近仓库大门。黑雾在共振频率的净化下不断消散，露出里面堆积如山的物资。而在仓库最深处的能量容器里，悬浮着一块人头大小的晶体，晶体内部仿佛有星云在缓缓流转，正是星核碎片。
但此刻，碎片旁边站着一个身影——那是个穿着海盗首领服饰的生物，他的半边身体已经被黑色粘液覆盖，左眼变成了与黑暗傀儡相似的黑洞，手里紧紧攥着一枚精神稳定剂注射器，显然也被孢子感染了。
“别过来……”海盗首领的声音嘶哑，右手颤抖着指向星核碎片，“这东西……会带来毁灭……猩红收割那晚，我亲眼看到它和三角符号产生了共鸣……整个港口的能量都被吸走了……”
苏瑶停下脚步，能感觉到星核碎片确实在与某种遥远的能量产生共鸣，而这种共鸣频率，竟与共振之钥隐隐相反。
“你错了，它不是毁灭的源头。”苏瑶缓缓说道，试图安抚他的情绪，“它是上古文明留下的武器，只是你们没有找到正确的使用方法。”
“正确的方法？”海盗首领突然狂笑起来，笑声中充满疯狂，“就是像他们一样，变成行尸走肉吗？”他猛地撕开自己的衣服，露出胸膛上正在蔓延的黑色纹路，“我儿子就是因为这东西死的！他是港口的能量工程师，那晚他就在这里……”
他的声音突然哽咽，左手紧紧捂住脸，黑色的粘液从指缝间渗出。苏瑶注意到他的左手手腕上，戴着一个用彩色金属丝编织的手环，显然是孩童的作品。
就在这时，仓库顶部突然传来金属撕裂的巨响。三个黑暗傀儡冲破天花板坠落下来，它们的身体比之前遇到的更加庞大，体表覆盖着从海盗机甲上撕扯下来的金属碎片，显然是傀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