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程暖阳就轻手轻脚地起了床。
灶膛里的火苗噼啪作响。
铁锅里的小米粥咕嘟咕嘟冒着泡，混着昨夜剩下的饺子香气，在寒冷的清晨格外诱人。
她掀开锅盖，热气扑面而来。
窗玻璃上结着厚厚的冰花，程暖阳用指甲在上面划了道缝，透过缝隙看见周墨川正在院子里活动身体。
他动作很慢，先是试着抬了抬受伤的右臂，眉头不自觉地皱起，已经好几天了，还是会影响正常活动。
转身时瞥见窗后的程暖阳，立刻舒展了眉头，冲她露出一个安抚的笑。
程暖阳抿嘴笑了笑，转身去叫小军起床。
“该起床了。”她轻轻推了推被窝里的小团子。
小军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再睡五分钟...”
“今天不是要带饺子给张磊吗？”程暖阳捏捏他的小鼻子，“再不起床饺子就凉了。”
这句话像是有魔力似的。
本来还在耍赖的小军一骨碌爬起来，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就开始找衣服。
餐桌上，周墨川给每人盛了碗热粥。
程暖阳把昨晚剩下的饺子煎得金黄，香气四溢。
“今天我去趟供销社，”程暖阳夹了个煎饺放到小军碗里，“想买点毛线，你们还有什么想要的吗？”
“我要吃糖！我要吃肉！”小军立马眼睛发光地说道。
周墨川点点头：
“听说最近毛线要涨价，你多买些。”
程暖阳手上的动作顿了顿：“要涨多少？”
“具体不清楚，”周墨川喝了口粥，“厂里老张说他媳妇前天去买布，价格比上个月高了。”
小军突然插嘴：“妈妈，我能要蓝色的毛线吗？”
“当然可以，”程暖阳笑着应下，“小军喜欢蓝色的啊？”
“嗯！”小军点了点头，将饺子一口吞下。
程暖阳笑了笑，然后转向周墨川，“你休息到什么时候？”
周墨川下意识摸了摸右肩：“批了十五天。”
他语气轻松，但程暖阳注意到他放下筷子时动作有些僵硬。
程暖阳投去了关心与心疼的眼神，周墨川连忙说到：“应该没问题。”
程暖阳点点头，低头吃饺子，却怎么也咽不下去。
要不是因为她，周墨川也不会受伤。
吃过早饭，小军迫不及待地开始打包饺子。
程暖阳特意多煮了几个，用油纸包好，又裹了层干净的毛巾保温。
“要跟张磊分着吃，”程暖阳帮儿子系好围巾，“不许抢，知道吗？”
小军用力点头：“我还能教他折纸飞机！”
程暖阳牵着小军的手走在去供销社的路上，小家伙蹦蹦跳跳，书包里装着给张磊的饺子随着他的动作一晃一晃。
“妈妈，张磊说他爸爸从南方带回来一个会发光的陀螺！”小军仰着小脸，眼睛亮晶晶的，“他说南方可多新鲜玩意儿了。”
程暖阳拢了拢围巾：“是吗？南方什么样啊？”
“张磊说那边街上都是小摊贩，什么都有得卖！”小军兴奋地比画着，“不像咱们这儿，买啥都要排队。”
程暖阳心头一动。
她对于这个年代其实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了解。
所以来的时候一头雾水，不少东西都是打听来的。
现在过完元旦，已经是1979年，1980年之后，她这种个体户的处境就好多了。
正想细问，供销社的红砖房已经出现在眼前。
门口排着长队，几个挎着菜篮的大娘正热络地聊着天。
“听说了吗？有的地方现在允许私人摆摊了！”
前面穿蓝布衫的大婶压低声音，“我表侄女来信说，那边街上卖啥的都有。”
“真的假的？”旁边烫着卷发的中年妇女将信将疑，“那不是走资本主义道路吗？”
“谁知道呢，”蓝布衫大婶撇撇嘴，“反正物价是涨了，上个月鸡蛋才八毛一斤，现在要一块二了。”
程暖阳竖起耳朵听着。
这时，供销社门口突然传来争执声。
一个穿着褪色军装的年轻人正和售货员理论：“我排了一上午，怎么就说没货了？”
售货员头也不抬：“哪供应得过来？下一个！”
年轻人攥紧了手里的票证，眼眶发红：“我妹妹下乡五年，回来连床棉被都没有...”
队伍里有人叹气：“造孽啊，这么多年轻人回城，工作哪够分？”
程暖阳看着那个年轻人佝偻着背离开的背影，心里一阵发紧。
终于排到柜台前，售货员懒洋洋地问：“要什么？”
“蓝色毛线，半斤。“程暖阳递上钱和票。
“只有深蓝和天蓝，要哪种？”
“天蓝的吧。”程暖阳想了想，“再要两尺白布。”
售货员麻利地扯布、称毛线：“一共六块八，布票二尺。”
拿完毛线，程暖阳又继续在附近徘徊了一会，听两个人聊天。
“知青安置是个大问题啊...”身后传来小声议论：
“我家隔壁老刘家儿子返城半年了，还在家待业呢。”
程暖阳心里打着算盘，要是这样，再过一段时间自己是不是就可以开分店了。
但是最近发生的事情又让她打消了念头。
现在政策尚未明朗，一切都是未知数。
怎么也要等这些事情平息，自己现在的店才能继续干下去。
突然听见小军惊喜的声音：“妈妈！看！”
顺着儿子手指的方向，柜台角落里摆着几盒彩色蜡笔，
这在平时可是稀罕物。
“想要吗？”程暖阳蹲下身问。
小军咬着嘴唇点点头，又摇摇头：“太贵了...”
程暖阳看了眼价格牌，确实不便宜。
正犹豫间，售货员凑过来低声道：“这批货是上海来的，明天就没了。”
程暖阳看着儿子期待的目光，终究是心软了：“那就要这些吧。“
她现在并不缺钱。
只不过财不外露，她根本不敢和别人说自己有多少钱。
本来觉得周墨川应该知道，但是周墨川连问都不问，甚至还把每个月的工资给她。
“谢谢妈妈！“小军立刻欢呼，踮起脚尖搂住程暖阳的脖子在她脸颊上亲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