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辰以血奴身份混入魔族核心熔炉要塞。
墨夜竟当众处决被俘的中央圣域神族战士,血色月光映照下,俘虏眼中突然闪过金色符文。
“快走!他们抽走了神山脊骨——!”垂死的神族战士用最后力量嘶吼,整个熔炉要塞剧烈摇晃。
李云辰的匕首已抵住墨夜后心,却听见耳边传来熟悉的低笑:“等你好久了…‘神子’。”
熔炉要塞,像一头蛰伏在幽冥国无尽荒原上的钢铁巨兽,匍匐在扭曲的暗色山脉脚下。巨大的烟囱刺破翻涌着硫磺与尘埃气息的厚重云层,喷吐着永不停歇的、混合着火星与黑色颗粒的浓烟。空气中弥漫着铁锈、焦糊血肉,以及一种更深沉、更令人灵魂悸动的——精纯魔能的气息,浓得化不开,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滚烫的沙砾。
李云辰垂着头,混杂在一队形容枯槁、散发着浓重血腥与绝望气息的“血奴”中间。他赤裸的上身布满污垢和未干的血痕,新添的几道鞭痕交错在早已愈合、只留下淡淡白印的旧伤之上。脚下是滚烫的、粗糙打磨过的黑曜石板,每一步都烙得脚心生疼。冰冷的金属镣铐锁住他的双腕,沉重的链条拖曳在身后,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与其他血奴麻木的脚步声混在一起,如同送葬的挽歌。
他们正被驱赶着,穿过要塞最核心的区域——熔炉之心。
这里不像要塞外围那些粗粝狰狞的建筑,反而透着一股扭曲的秩序感。巨大的空间被切割成无数层级,以黑铁与暗紫色晶石构建的廊桥、平台纵横交错。下方,深不见底的巨大深渊中,暗红色的熔岩无声流淌,散发出令人窒息的高温。岩浆表面,偶尔鼓起一个巨大的、缓缓蠕动的脓包,破裂时发出沉闷的爆响,溅起粘稠的浆液,灼烧着四周悬垂下来的巨大、不知名生物的骸骨,腾起阵阵黑烟和刺鼻的焦臭。
驱赶他们的,是两名身着暗红重甲的高阶魔武士。冰冷的金属面甲遮住了他们的面容,只留下两道狭长的、闪烁着幽绿磷光的视孔。他们对血奴的迟缓动作毫无怜悯,沉重的金属靴底踩踏着地面,手中缠绕着黑色荆棘的长鞭不时挥出,抽打在某个动作稍慢的血奴背上,发出“啪”的脆响,带起一溜血珠和压抑的惨叫。
李云辰将头垂得更低,让油腻纠结的头发遮住大半张脸。他眼角的余光却如最精密的仪器,飞速扫过四周。那些悬空的廊桥上,有穿着华丽魔纹长袍、气息晦涩的施法者在低声交谈;深渊边缘的平台上,巨大的、连接着无数粗壮管道的熔炉在轰鸣运转,皮肤赤红、肌肉虬结的工魔正将一车车矿石或提炼过的魔晶投入其中;更高处,雕刻着亵渎神只浮雕的平台上,隐约可见身披斗篷、气息如渊似海的身影在静静俯瞰着下方的一切。
混乱,但又有一种被强力扭曲而成的、森严的等级与秩序。这就是魔族核心的力量之源。
空气骤然凝滞。
一股无形的威压,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整个熔炉之心的喧嚣。机器的轰鸣、熔岩的低吼、工魔的嘶喊……所有声音在这一刻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种沉重的、令人灵魂冻结的寂静。
深渊上空,最高处那座仿佛悬浮于熔岩之上的黑曜石平台边缘,无声地多了一个身影。
墨夜。
他依旧穿着那身看似朴素的黑色斗篷,边缘绣着若隐若现的、仿佛活物般蠕动的暗金魔纹。兜帽压得很低,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和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薄唇。他就那样随意地站着,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仿佛亘古以来就存在于那块黑石之上。但他目光所及之处,无论是低阶工魔还是高阶法师,都深深地垂下了头颅,身躯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那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与臣服。
李云辰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了一下,随即被他强行压入更深的冰层之下。他和其他血奴一样,本能地缩紧身体,将头颅埋得更低,连呼吸都刻意放缓,变得微弱而断续。
“带上来。”墨夜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空间的阻隔,如同冰冷的金属丝线,直接刺入每个生灵的耳膜。那声音里没有丝毫情绪,只有一种纯粹的、掌控一切的漠然。
平台下方,一处较小的黑石平台上,沉重的脚步声响起。两名气息远比之前魔武士更加强横、盔甲上烙印着诡异魔角的守卫,拖着一个沉重的身影走了上来。
那是一个人形生物,但体型远超常人。他身上的衣甲早已破碎不堪,勉强遮蔽着布满伤痕和焦黑痕迹的躯体。原本应是辉煌的金色纹路黯淡无光,断裂的骨骼刺破皮肤,渗出金色的血液,滴落在滚烫的黑曜石平台上,发出“滋滋”的轻响,腾起细小的、带着神圣气息的白烟,但随即就被周围浓郁的魔能湮灭。
中央圣域的神族战士!
虽然早已沦为阶下囚,气息衰微如同风中残烛,但他残破的身躯依旧挺直,如同山岳的脊梁。他抬起头,不屈的目光穿透凌乱的头发,直射向高处的墨夜,金色的瞳孔里燃烧着永不熄灭的怒火与圣洁的光辉。那光芒,在充斥着污秽与黑暗的熔炉之心,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又如此耀眼夺目。
李云辰的瞳孔猛地收缩,指甲瞬间刺入掌心,一丝腥甜涌上喉咙,被他死死咽下。那神族战士身上残存的光明气息,与他血脉深处某种被封印的东西产生了细微的共鸣,如同在死寂的冰原上投入了一颗火星。
熔炉之心陷入了更深沉的死寂,只有下方熔岩翻涌的粘稠声响和神族战士沉重而痛苦的喘息声在回荡。无数双眼睛,无论是麻木的、敬畏的,还是幸灾乐祸的,都聚焦在那个被拖拽到深渊边缘的身影上。
墨夜似乎对这种死寂很满意。他苍白的手从宽大的斗篷下缓缓伸出,动作优雅而缓慢,仿佛在欣赏一件艺术品。他的手掌修长,骨节分明,皮肤下隐约可见暗紫色的脉络,流淌着令人心悸的魔能。
没有咒语,没有冗长的仪式。那只手只是对着下方平台上的神族战士,虚虚一握。
“喀嚓——”
令人牙酸的碎裂声骤然响起!神族战士的右臂,如同被无形的、千万吨重的巨钳狠狠夹住,瞬间扭曲、变形,然后在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骨肉爆裂声中,彻底化为一蓬混合着碎骨与金色血肉的粉末!
“呃啊——!” 剧痛让神族战士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嘶吼,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但双腿依旧死死钉在原地,没有倒下。金色的血液如同喷泉般从断臂处狂涌而出,溅落在滚烫的平台上,发出更密集的“滋滋”声,升腾起大片大片的金色雾气,试图净化污秽,却又迅速被无处不在的魔能吞噬。
熔炉之心的气氛瞬间变了。先前那种因墨夜威压而产生的恐惧死寂,被一种病态的狂热所取代。深渊下方,熔岩翻滚得更加剧烈,仿佛在呼应着这场亵渎的盛宴。平台上的工魔发出兴奋的低吼,法师们眼中闪烁着残忍而满足的光芒。血奴队伍中,也传来几声压抑不住的、分不清是恐惧还是扭曲兴奋的喘息。
李云辰感到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不是因为血腥,而是那种弥漫在空气中、几乎凝结成实质的邪恶快意。他强迫自己看着,如同所有被恐惧支配的血奴一样,眼神空洞,身体筛糠般颤抖。然而,就在那神族战士因剧痛而再次抬起头的瞬间——
一道奇异的血光,穿透了要塞穹顶那永远笼罩着硫磺云层的缝隙,直直地投射下来,恰好将深渊边缘的平台笼罩其中。
那是幽冥国特有的血月之光,妖异、粘稠,带着不祥。
猩红的光芒泼洒在神族战士染满金血的脸上,将他痛苦扭曲的面容映照得如同地狱恶鬼。然而,就在这妖异血光的中心,他那双燃烧着不屈火焰的金色瞳孔深处,一点微弱到极致、却纯粹无比的金色符文骤然闪过!如同最黑暗的深渊里,一颗星辰不屈的明灭。
那符文一闪即逝,快得如同幻觉。但在那惊鸿一瞥的瞬间,李云辰如遭雷击!一股源自血脉最深处的、浩瀚而古老的信息流,伴随着无法言喻的悲恸与呼唤,如同决堤的洪水,轰然冲垮了他精神壁垒的一角!
‘吾族…神子…’
一个饱含着无尽血泪与最后希望的意念碎片,直接烙印在他的灵魂之上!
高处的墨夜似乎并未察觉这微妙的灵魂波动。他的声音依旧冰冷,如同宣读着既定的审判:“圣域的余晖,当在魔焰中永寂。”
他的手掌,再次抬起,这一次,对准了神族战士的头颅。磅礴的黑暗魔能在他掌心汇聚,形成一个缓缓旋转、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微型黑洞。死亡的气息,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整个平台。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那濒死的神族战士猛地昂起头颅,用尽生命中最后的、残存的全部光明之力,发出了一声石破天惊的嘶吼。那声音穿透了熔炉的轰鸣,撕裂了魔能的封锁,带着一种令万物震颤的、决绝的警告,响彻整个熔炉之心:
“快走——!他们抽走了神山脊骨——!!!”
“轰隆隆隆——!!!”
仿佛是为了应和这声最后的警告,脚下的整个熔炉之心,骤然爆发出一阵前所未有的剧烈震动!不是局部的晃动,而是整个庞大要塞结构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坚固的黑曜石地面在震颤中裂开蛛网般的缝隙,深渊中的熔岩如同被激怒的巨兽,掀起滔天的暗红巨浪,疯狂地拍打着四壁!悬空的廊桥疯狂摇摆,发出刺耳的金属扭曲声。无数魔族守卫立足不稳,惊恐的叫声此起彼伏。先前弥漫的狂热气氛瞬间被混乱与惊惧取代!
神山脊骨!李云辰脑中如同惊雷炸响!那传说中支撑整个天域大陆核心灵脉的神圣之物?!魔族竟敢…竟能染指那个地方?!
机会!
就在这天地剧变、所有目光都被那神族的嘶吼和要塞的震动所吸引的刹那!
深渊边缘平台上方的空间,产生了一丝极细微的、因剧烈能量波动而导致的涟漪。一道几乎与熔岩散发出的暗红光芒融为一体的模糊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穿过了这刹那的空间涟漪。
李云辰!
他身上的血奴污垢和伪装依旧,但那双低垂的眼眸深处,属于“神子”的冰寒锐利,如同出鞘的神剑,再无半分遮掩!他精准地把握住了墨夜注意力被下方神族战士的最后嘶吼和要塞剧变所牵引的、那万分之一秒的间隙!
墨夜背后的空间微微扭曲了一下。
一把毫不起眼的、仿佛由最纯粹黑暗凝结而成的匕首——“幽影之牙”——无声无息地,如同毒蛇的獠牙,抵在了墨夜黑色斗篷掩盖下的后心要害!冰冷的锋刃,隔着薄薄的衣物,清晰地传递着刺骨的杀意。只要再向前递进一寸,那足以湮灭神魂的力量,就会倾泻而出!
成功了?!李云辰的心跳在胸腔里如擂鼓般轰鸣,但握着匕首的手,却稳如磐石,带着绝对的冷酷与精准。
然而,就在这杀机毕露、千钧一发的瞬间——
一个熟悉到令他灵魂冻结的、带着一丝戏谑与无尽冰冷的声音,如同情人间的呢喃,清晰地在他耳边响起,直接钻进他的脑海深处,带着掌控一切的漠然:
“等你好久了…”
墨夜的头,微微侧过一丝极其微小的角度,兜帽的阴影下,那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唇角,似乎勾起了一抹冰冷刺骨、洞悉一切的弧度:
“…‘神子’。”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