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压的情绪被爆发。
这么多年,钱舟的父亲因为当年上了大学,又找了一份还不错的工作,一直觉得自己家里条件更好,对大哥家能帮就帮。
在他的世界里,大哥对他也一直很好,以至于妻子之前曾经对他说,觉得大哥一家很奇怪,他还凶了妻子。
现在才发现多么可笑。
这些积压的愤怒全都蓄力在拳头里,毫不留情砸向钱斌。
毫无章法,但是招招致命。
至于刘明红,虽然舟妈妈比较瘦弱,但一个愤怒的母亲蕴含的力量是无穷无尽的。
她手上一用力,直接给刘明红的头发连根拔起。
疼得刘明红鬼叫一声,晕过去了。
然后又被舟妈妈扇醒,就这么反反复复,彻底在地上瘫着,像条死鱼。
场面一度十分狂暴,血液喷溅,眼看着人要不行了,顾己就甩两张治疗符把人命给续上。
一群人打了一个多小时累了。
舟爸舟妈又打了两个多小时。
直到力气虚脱,他们才终于缓缓站起身,拳头上都是砸出来的伤口。
汗液从面颊滑落,恨意却丝毫没有消减。
舟妈转过头看着丈夫,正要开口,眼前一黑差点跌倒,被顾己甩出的锁魂链缓缓勾住。
她立刻用了两张治疗符,“你们两位稍微休息一下,我去找钱舟的魂魄。”
顾己径直走向主卧,掀开床铺。
密密麻麻的照片贴满了床底。
床底还有一个骨灰坛。
这场景给几人吓得都立正了,黑白照片中间,是钱舟的照片。
和霞姐在车上和他们说的情况一模一样,但用耳朵听和亲眼看见是完全不一样的两种感觉。
他们头皮发麻,手脚有些发冷。
顾己站在照片面前,口中念动法诀,伸出手,在钱舟的那张证件照上轻轻捏起。
普通人眼里什么都看不见。
但在顾己眼里,她捏到了两缕金色的丝线。
钱舟的父母是非常善良的人,钱舟命格也很好,她的灵魂是漂亮的清澈的绿色,像是大自然里清新的植物。
将丝线全部抽出,轻轻一甩手臂,丝线像是找到了主人,顺着钱舟的眉心钻了进去。
钱舟浑身一震,紧接着闭上眼睛昏迷了了过去。
舟爸立刻伸出手,就在钱舟差点摔倒在地上的时候,她突然睁开眼睛,猛地转身,双手撑着地面,一个后空翻,稳稳站在了地上。
钱舟小时候一直学跆拳道,有点子功夫在身上。
她有点懵逼地眨了两下眼睛,而后眼眶突然变红,钱舟转过头,像个幼儿园等待爸爸妈妈来接的小孩。
在目光看见爸妈的瞬间,她扁着嘴,“爸爸,妈妈。”
这一声他们等了快一年。
夫妻俩立刻冲过去将人抱在怀里,喜悦化成了眼泪,他们哽咽又失而复得。
“爸妈,哥没有想要伤害我,他一直在保护我。”钱舟想要解释,她害怕爸妈会误会。
“我们知道,我们知道,其实小峰他,是你亲哥。”
钱舟之前的状态一直是半梦半醒的,她还不知道钱峰和她其实应该是同父同母的亲哥哥,而不是堂哥。
舟妈妈颤抖着道:“你们本来都应该是我的孩子,但当初你大伯一家用了法子,把小峰从我身体里抢走了。”
“怎么可——”钱舟想说怎么可能。
但很快又反应过来。
她都魂魄离体,哥死了都能和她说话,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青年不可置信的声音,“小叔,小婶,我真的……是你们的孩子?”
转过头,钱峰的灵魂站在主卧门口,他看起来手足无措,带着巨大的欣喜。
顾己:“真的。”
像是被惊喜砸蒙了,他先是笑,然后又抬手捂住自己的脸,怕自己哭。
但鬼是没有眼泪的,钱峰像个傻子一样一会笑一会哭的,“我从小就一直很羡慕舟舟,我想,为什么我不能是叔叔和婶婶的孩子,逢年过节我看到你们总是想要亲近,为此我爸妈还打过我很多次,说我胳膊肘往外拐,说我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语言是一把钝了的刀。
在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语言冷暴力之中,把钱峰杀死。
他的身形更加透明了,“很多时候我都在想,我要是叔叔家的孩子就好了,如果是叔叔,我考得不好应该也不会怪我,妹妹会帮我分析我有哪些失误,叔叔一定会安慰我,带我去吃好吃的,婶婶也会摸摸我的头,告诉我,没关系,我们努力了就好。”
青年的身形佝偻着。
他的肩膀看起来好重,声音却好轻。
“我碰到那些鬼的时候真的很害怕,但是爸妈一点都不关心我,一直说是我想多了,我也一直觉得是我想多了,直到我真的死了,才发现我没想多,才接受现实,他们不爱我,但如果我不是他们的孩子,好像一切都可以接受!我真的是叔叔婶婶的孩子,我好开心,真的。”
此刻,他并不是一个怨鬼。
只是一个想要爸爸妈妈爱他的小孩。
从未感受过爱的童年让他成为了怨念深重的鬼魂。
但此刻,执念消散。
原来,他不是一个不被爱的小孩,真正的爸爸妈妈也是受害者。
他没有做错什么,这些年,他的叔叔婶婶,也是他真正的爸妈给了他为数不多的温暖,所以,他是有人爱的。
他真正的父母强忍着心痛张开双臂,把一个已经无法触碰的虚影,环抱在怀里。
还好,他们拥抱过。
虽然次数寥寥无几。
但他们仍然能在回忆中,想象出彼此的体温和心跳。
钱峰已经闻不到他们的味道了,但他还是觉得好幸福,“爸,妈,我觉得好幸福,真的。”
他们的爸妈已经哭到说不出话。
“不要哭,这可能就是我的命,我先去下面等你们,等一百年之后,我们就能团圆了。”他说着很乐观的话。
身体已经越来越透明。
夫妻俩开始慌了,他们的眼泪穿过了钱峰的肩膀,穿过他的灵魂,砸在地面。
“小峰,是我们对不起你啊,这么多年,你就在我们身边我们却不知道,要是当初我们能小心点,再小心一点,你就不会受苦了。”
“哥。”钱舟眼眶通红,她不想让钱峰走,转头看着顾己。
但顾己也只是摇摇头,无能为力,轻轻叹息:“对不起。”
遗憾和无力的悲凉穿透了顾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