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绸缎庄帘后,几名形迹可疑之人,死死盯着车队,指甲抠进窗框木屑:“主上尸骨未寒,他们倒张灯结彩……”阴影中有人冷笑:“急什么?新娘子的盖头布,说不定能裁作裹尸布呢。”
更远处阁楼上,玄鸟卫副统领之一赵无咎轻抚飞鹰,对身旁人道:“去查那口没打开的鎏金箱里到底装了什么,郭家的返聘嫁妆丰厚的有些过分了。”
三皇子府偏殿,高匡博指尖轻叩嫁妆清单:“赤金两千两,东海珠五十斛……郭家这是把半个库房都搬空了。”
心腹太监凑近:“郭富分明在向您示威,宁可结亲白丁商贾,也不愿加入您的阵营。”
高匡博忽将清单掷入火盆:“混账!他这是告诉满朝文武,郭家不看好本宫。”
火舌吞没“霞影纱”三字时,蹦起一点火星子,差点烧到高匡博的袖子。
都察院内,御史大夫拍案怒吼:“《礼记》有云‘嫁娶不过百金’,郭家僭越至此,当奏请陛下严惩!”
年轻御史却盯着誊抄的礼单发抖:“大人三思,这青铜雁尊是先帝赐给郭家的,他们敢拿出来,必是得了默许。而且,如此一个不大不小的僭越举动,也算是自黑,陛下怕是反而会对他们家更放心。”
老御史颓然坐倒:“礼崩乐坏啊……当年云岭公主出嫁也不过三十六抬,如今商贾之家竟用百车聘礼!”
丐帮弟子挤在人群中,悄悄用炭笔在掌心记下车队路线。
他们倒不是有什么坏心思,大户人家婚嫁,沿途会提前清街,会有大把的喜糖喜果喜钱,对他们丐帮的苦哈哈来说,这是场难得的盛宴。
这些返聘嫁妆车队提前出发,就是为了不耽误吉时,这会儿知道了路线,完全来得及提前占坑讨要喜钱。
漕帮丁洪望着驶过码头的礼车,面无表情,拳头却攥的死紧,当日王鹏在总舵带给漕帮的屈辱,他又怎么会忘,但形势比人强。
他突然冷笑一声,拳头也放松开来:“兄弟们日夜运货,辛苦一年的盈余,还不如人家一车嫁妆!”
时间退回五个时辰。
郭蓉蓉躺在自幼熟悉的雕花拔步床上,却觉得锦被陌生得硌人。
窗外竹影婆娑,映在茜纱窗上如鬼手抓挠,她索性掀被坐起,赤足踩在冰凉的金砖地上。
妆台上并排放着两样物件:左边是王鹏送的鎏金梅簪,右边是父亲刚给的缠枝莲纹匕首。指尖划过刀刃时,她想起嬷嬷说的话:“新娘子袖里藏刃,不是防外人,是防自己心软。”
郭富推门而入时,正看见女儿对镜试穿嫁衣,大红色缂丝衫子刺得他眼眶发热。
上一次见她穿红,还是十岁生辰那天。
“蓉蓉,明日之后……”他刚开口就被打断。
“爹!”郭蓉蓉系着珍珠纽襻,头也不抬,“放心,玉姐不会欺负我的,我也无心管账,小鹏的库房钥匙我会拿,但不会管。”
郭富喉结滚动,最终只将一卷丝绢放在桌上:“老祖宗给你的,她私人暗卫的名单和联络暗号,若那小子日后负你……”
守夜的春桃夏柳躲在耳房,借着烛光偷看陪嫁单子。
“小姐的胭脂就带了十二匣!”夏柳咂舌,“这盒‘醉芙蓉’还是御赐的,抹了当真能让人一见倾心?”
春桃突然压低声音:“听说新姑爷那个通房丫头……就是叫小文的,比小兔还要漂亮……”
话音未落,里间传来拍桌子声,还有郭蓉蓉的冷哼,两个丫鬟立马噤若寒蝉,不敢再嚼舌根。
此时的王鹏却是忙的很,西院某间偏房,正中间居然摆着个玄京城的沙盘模型,他盯着沙盘上的某个小旗,突然拔掉,说道:“明日接亲路线改道朱雀街。”
不知何时来到玄京城的胡青山,在旁急得胡须直颤:“那条路绕南市过去,高楼是少些,可也要经过三处酒楼,刺客若在二楼放箭……”
除了胡青山,灯光照不见的阴影中,还站着五道模糊的身影,看身形,其中有一个身形像是女人。
“正合我意。”王鹏弹指,小旗飞到旁边盒子里,微风带的灯火摇曳,昏暗中他的声音平静,“让郭家看看,他们的新姑爷是怎么用血路铺红毯的。”
此时,房门被轻轻推开,小文捧着安神汤的手在发抖。
她今日特意换了王鹏夸过的那件柳绿色比甲,发间却固执地留着那支素银簪。
“相……少爷用些汤吧。”房间中肃杀压抑的气氛让她紧张,慌得差点咬到舌头,“灶上煨了几个时辰了,乘热喝……”
王鹏接过碗时,她瞥见案上摊开的玄鸟卫名单,墨迹未干处赫然写着“郭府陪嫁嬷嬷赵氏,为宇字组暗桩”。
南市贫民区破庙里,独眼男子正往箭镞上涂膏状物:“这‘相思断’可是好东西,见血后十二个时辰才发作,足够新人拜完堂,说不定死前还来得及洞房,死在新娘肚皮上可是件美事,咱们真是好人呐!”
话音落下,周围响起几道低沉猥琐的笑声。
墙角被绑的喜娘呜呜挣扎,独眼一脚踹去:“放心,会让你活着看到他们七窍流血的模样,谁让你为了银子就想出卖我们嘞?”
更夫打扮的男子蹲在屋脊,冷眼盯着破庙动静。怀中密信火漆印着晋王标记,上书:“纵其行刺,待王鹏负伤再救,施恩需见血。”
远处传来打更声,他连忙伏低身子,整个人像块石头般静静趴着,连呼吸起伏都没有。
漕帮货船深夜靠岸,卸下的木箱渗出点滴腥臭液体。
帮众嘀咕:“龙头为何非要今日运尸……”
清晨,寅时三刻,王宅中门轰然洞开,三百六十五名乐工、杂耍艺人、舞姬鱼贯而出,在长街上排出半里长的迎亲队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