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琼之端坐上首，听到闻修远说起剑冢内的异样，说起那些抗拒接触的剑，说起薄雾里莫名的攻击。
她听得出大弟子的毫无保留，像是陈述完事实后准备赴死一般，字字铿锵。
“弟子无能，辜负师尊栽培。”
一切缘由说罢，闻修远才恳挚地伏地叩首。他自己再怎么不想承认，也抵不过现实告诉他自己就是废物的事实。
一个连剑冢里最普通的剑都得不到认可的人，怎么可能有前景？怎么可能复仇？
那些明里暗里的人都在说他不配留在温琼之座下，不出一日便会传遍整个宗门，他又有何颜面求温琼之放过自己？
闻修远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久久无言。
温琼之无奈了，没想到有一日要当弟子的心灵导师。
但是能怎么办呢？身边可用之人几乎没有，调教出的半成品也只能凑合用了。
“告诉我，你真是这么想的吗？”
若是连自己都不认可，那这个人注定成不了什么大事。
温琼之不屑弯腰扶他，而是用脚尖抬起他的下巴，又一下踢上他肩膀，让他直起身。
“弟子无能.....”
“那你就去死！现在，立刻，马上，去撞柱子！”
闻修远没想到温琼之给自己选的是这么惨烈的死法，撞一次头可能会头昏脑涨，但不一定致死。
但他咬咬牙，毅然决然起身.....然后被温琼之无情踹倒。
“闻修远，你就这么看不起你自己吗？那些要亲自收集材料铸造本命剑，至今还在使用弟子剑的人，是不是也该和你一样羞愤而死？”
“那些剑冢上被淘汰的人，多说几句，你就这般随他们的意，了却余生？”
闻修远重新跪好，被温琼之怼得整个人都在止不住地微颤。
温琼之骂完缓了语气，“你成为十强进入剑冢已经证明你的实力，只是成为历史上那几个特例的一员，就让你偃旗息鼓了？”
“过去对我的那股子倔强去哪了？你孤注一掷非凌霄宗不可，在入宗门时不被看好，不也一样走到了如今的位置？”
她掐住闻修远的下巴，强迫他同自己对视，保证他一字不落地听进去教诲。
“记住，剑圣之所以是剑圣，不是因为他取得了神剑。而是他本就剑术精湛，他的佩剑才会被冠以神剑。”
“别让剑束缚了你。”
闻修远眼神颤动，他能感受到心脏在蓬勃跳动。而她的师尊那般认真地开解自己，她的话语不论好坏，出发点都是为了自己啊。
温琼之微微皱眉，她瞧见下位者喉头滚动，眼角微微泛红，似是被她说到了痛处。
好吧，她决定给个鼓励。
话疗而已，浪费点口水就能俘获人心，再划算不过了。
“闻修远，你一直是我最骄傲的弟子，无需我操心就能自己处理好一切。所以，这次也不例外，对吗？”
温琼之包容地注视着闻修远，对方却像被她的目光灼烧般，垂下眼眸。
她抚上男人的头，轻柔地拍了拍，一下一下抚摸着脑袋，给闻修远顺毛。
“多谢师尊信任，是弟子着相了。”
闻修远语气有些哽咽，他没想到在大众都看自己笑话的时候，眼前这个又敬又恨的女子会悉心开解他。
若温琼之真是一坏到底该多好，偏偏她总是时不时做些好事，来摇摆自己的心。
那让这来之不易的、片刻的温柔多停留会儿吧，再多哄哄吧，他永远在心中给温琼之留个位置。
“放轻松，回去睡一觉吧。”
闻修远点头告辞，当他踏出殿门时才发现自己竟然不自觉流泪了。他有些羞恼地擦去痕迹，又在回味温琼之轻柔的抚摸。
“师兄？你没事吧。”
“没事。”
偏殿处等候的席长靖松了口气，“那就好，师尊不发病的话还是很柔和的一个人，对吧。”
席长靖絮絮叨叨，跟着闻修远来到了他院外。
“师兄也不必灰心，你的机缘定在别处呢。”
“我知道，师尊开解我了。”
“我就说嘛，师尊还是很好的。”
闻修远瞧着席长靖离开的背影，心情复杂，其实就像席长靖所说，温琼之不犯病找麻烦的时候还是很正常的人。
犯病？是啊，她有没有可能是犯了病才会暴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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获得青罡剑的薛晟因着闻修远的事，没去温琼之面前邀功。
他本想通过青罡剑让温琼之知道他的价值，再让闻修远趁机帮自己多说几句好话，从而让她主动找上自己，然后他再顺势被请入偏殿，近距离挖掘温琼之的秘密。
如今闻修远出了纰漏，计划作废，他还被温琼之的柔情折服，显然是不能达成薛晟的目的了。
闻修远嘴上说被晃了心神，很快就缓回来了，但薛晟亲眼见到的是他下意识的亲近动作。
近几日回归正常作息后，温琼之抽了两次空来近身指导剑法。
温琼之在闻修远身侧，一边用木剑打他腰背纠正他的动作，一边开口嘲讽他肌肉不灵活，是块死的，不如宗门里养来吃的猪。
就这场景，闻修远居然会微微低头，耳畔靠近温琼之，去仔细听她说话。
只是细微的动作改变，却叫一旁不停挥剑，不能同他们一样练剑法的薛晟感到荒谬。
一个两个都开始倾向温琼之，他的最终计划还能执行吗？
薛晟也琢磨出味儿了，他作为下位者即便有价值，那也得看上位者要不要这价值。
他是有点小聪明没错，但比不上两只指哪打哪的狗，所以他必须主动投诚。
“师尊。”
温琼之准备结束指导时，薛晟罕见地开口，“弟子有事相商，可否借一步说话。”
最终，他跟在温琼之身后进了大堂。
“弟子想入住偏殿，请师尊成全！”
“青罡剑是名剑之一，弟子既被它认可，便有能力驾驭它。而弟子于剑道只是初出茅庐的稚子，需要师尊您的领导，您的驾驭。”
薛晟态度诚恳，他拱手弯腰不敢起身，似乎等到温琼之松口，才愿意正面面对她。
“还真是伶牙俐齿。”
“弟子是师尊的，若比作空白画布，那师尊便是执笔者，将弟子变为更好的自己。所以，弟子听从师尊差遣，任您指教。”
温琼之支着脑袋轻笑，却见薛晟在此时微微抬头，两眼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眼神带着浓浓的期盼，又像是兴奋。
“师..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