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军劲弩射穿秦盾,函谷关前血染夕阳。
>少府铁官程邈伏地请罪,青铜弩机力竭难逾二百步。
>嬴政冒雨赴南阳,亲见淬火青烟融雨幕。
>韩匠遗册启“三棱箭簇”秘法,力贯千钧破甲锥。
>千张新弩列阵上林苑,嬴政指东:“此镞所指,新郑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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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南阳盆地,笼罩在一片无边无际的、令人窒息的铅灰色雨幕之中。冰冷的雨水仿佛天河倾泻,昼夜不息地冲刷着大地,将官道变成了浑浊的泥河,将田野化作一片泽国。天地间唯余哗啦啦的雨声,单调而沉闷,敲打着人心。
南阳城西二十里,伏牛山余脉环抱之中,巨大的“南阳工坊”如同蛰伏在雨雾里的钢铁巨兽。此地依山傍水,本为韩国故地冶铁重镇,秦取南阳后,更将其扩建成帝国最重要的军械制造中心之一。此刻,工坊内炉火并未因暴雨而熄灭,反而在湿冷的空气中蒸腾起更加浓烈、更加狂躁的热浪与烟雾。
沉闷的、令人心悸的锻打声,穿透哗哗的雨声,从鳞次栉比的巨大工棚内传出,如同巨兽痛苦的心跳。每一锤落下,都伴随着火星四溅,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濒死的萤火。空气里充斥着浓得化不开的铁腥味、焦糊的炭火味、汗水的酸馊味,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混合着焦虑与绝望的压抑气息。
工坊正中央,最大的一座冶炼工棚内,景象更是触目惊心。数十座巨大的熔炉如同燃烧的地狱之口,炉膛内炭火炽白,鼓风的皮橐(皮囊风箱)在数十名赤膊力士的拼命踩踏拉扯下,发出如同垂死巨兽般沉闷而痛苦的“呼哧——呼哧——”声。滚烫的青铜汁液在坩埚中翻滚,金红色的光芒映照着匠人们一张张被炉火烤得通红、被汗水与油污浸透、写满了疲惫与惶恐的脸。
少府派驻南阳的铁官丞程邈,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泥泞湿滑、热气蒸腾的工棚内焦躁地踱步。他年约四旬,原本还算整洁的深色官袍此刻沾满了泥点、炭灰和汗渍,紧贴在身上,显得狼狈不堪。头发凌乱地贴在额角,几缕被汗水浸透的灰白发丝粘在脸颊。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棚内一角——那里,数十名最顶尖的弩机制作匠人正围着一张巨大的木案,案上摊放着一张被反复修改、墨迹模糊的弩机设计图,以及几具刚刚组装完成、却明显带着裂痕或变形的青铜弩机样机。
“如何?!还是不行吗?!”程邈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颤抖,冲到一个头发花白、正用青铜放大镜(水晶凸透镜)仔细检查弩机悬刀(扳机)榫卯的老匠人面前。
老匠人抬起头,脸上沟壑纵横,汗水沿着深刻的皱纹流淌。他放下放大镜,眼神中充满了无力与绝望,声音干涩:“丞…丞官…不是吾等懈怠…是…是韩弩太过刁钻!”他拿起一支闪烁着幽冷寒光的青铜三棱箭簇,簇尖锐利得令人心寒,“此乃韩军强弩所用之簇!形制古怪,三面开刃,簇身细长如锥!破甲之能,远超我军惯用之扁平双刃簇!其发射之弩…”他指向木案上一张缴获的、绘有繁复机括结构的韩弩草图,“其弩臂更长,以韧性更强的柘木或桑木多层叠压胶合,弓弦以野牛筋与蚕丝混绞,其力…其力远超二百步(一步约1.38米)!”
老匠人的手指颤抖着,指向案上那几具秦军制式弩机样机:“我军弩机,皆以青铜铸就机括,弩臂用寻常硬木,弓弦为麻、丝混编。力道极限,尽于此矣!二百步已是强弩之末!然韩弩…据前线斥候密报,其精锐弩手所用强弩,三百步外仍可洞穿我军制式皮盾!甚至…甚至能射穿未着札甲(铁片甲)的躯体!” 他的声音带着恐惧,“函谷关前…函谷关前我秦军儿郎的盾阵…便是被此等弩雨生生撕裂的啊!”
老匠人浑浊的眼中涌出泪水,混合着汗水流下:“吾等穷尽心力,改良机括,加固弩臂,更换弓弦…然…然青铜机括承受之力已达极限!再强行增加弓弦拉力,机括非裂即崩!弩臂亦不堪重负!这…这非是技艺不精,实乃…实乃材质之限!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丞官!”他重重捶打着木案,发出沉闷的响声,案上的弩机零件随之跳动。
程邈的身体猛地一晃,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踉跄着后退两步,几乎跌坐在泥泞的地上。函谷关前血染夕阳的噩耗,如同冰冷的毒蛇噬咬着他的心脏。那被韩弩洞穿的秦盾,那倒下的儿郎…一幕幕仿佛就在眼前!少府的催命文书如同雪片,陛下的震怒如同悬顶利剑!而他,负责督造南阳军械的铁官丞,却拿不出克敌制胜的利器!这工坊内日夜不息的炉火,这匠人们熬红的双眼,这堆积如山的青铜锭…此刻都成了莫大的讽刺!
“材质…材质…”程邈失神地喃喃自语,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淹没。就在这时——
“轰隆——!”
工棚巨大的木门被猛地从外面撞开!狂猛的冷风夹杂着冰冷的雨点瞬间灌入!吹得炉火剧烈摇曳,火星四溅!
一队身披玄色油毡雨披、腰悬环首长刀的黑冰台锐士,如同地狱归来的煞神,踏着齐膝深的泥水,鱼贯而入!他们冰冷的甲胄上流淌着雨水,眼神锐利如鹰隼,瞬间将棚内所有出口封锁!浓烈的杀气混合着湿冷的水汽,瞬间压过了工棚内燥热的铁腥!
程邈和所有匠人骇然抬头!
只见勇士们分开道路,一道玄色的身影,在漫天雨幕的背景下,出现在洞开的工棚门口!
嬴政!
他竟然亲临这泥泞污秽、如同地狱熔炉般的工坊!
他未戴冠冕,仅以墨玉簪束发,发髻已被雨水打湿。一身玄色常服下摆溅满了泥浆,紧紧贴在腿上。玄色的大氅被狂风卷得向后猎猎狂舞,露出里面同样湿透的深衣。他脸色如同这深秋的铅云一般阴沉,薄唇紧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颊不断流淌,勾勒出冷硬如石的轮廓。那双深邃的眼眸,如同两口冰封的寒潭,此刻却燃烧着足以焚毁一切的怒焰与焦灼!他无视脚下污秽的泥水,无视扑面而来的灼热铁腥气,一步一步,踏着泥泞,径直向程邈和那堆问题弩机走来!沉重的皮靴踩在湿滑的地面上,每一步都发出清晰而压迫的“啪嗒”声,如同催命的鼓点!
“陛…陛下!”程邈如同被雷击中,魂飞魄散!他连滚爬带地扑倒在嬴政脚下的泥泞中,额头重重磕在冰冷湿滑的地面,溅起泥水,声音因极致的恐惧而扭曲变调,“臣…臣万死!臣督造不力!弩机…弩机…”
嬴政甚至没有低头看他一眼。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瞬间锁定了木案上那具裂开的青铜弩机样机,以及旁边那枚闪烁着幽冷寒光的韩军三棱箭簇!他大步上前,一把抓起那枚箭簇!
冰冷的、带着死亡气息的金属触感传来。
嬴政的指尖缓缓摩挲过那三面开刃、锐利无匹的棱线,感受着那精心设计的破甲锥形。他的目光又扫过案上那具裂开的弩机悬刀,那断裂处新鲜的青铜茬口在炉火下闪烁着刺目的光。函谷关前秦军盾阵被撕裂的惨状,斥候密报中“三百步洞穿皮盾”的字句,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神经上!
“万死?”嬴政的声音终于响起,低沉得如同闷雷在云层中滚动,每一个字都裹挟着刺骨的寒意与狂暴的怒意,“程邈,朕的将士在函谷关前,被韩弩射穿盾牌,血染黄土!他们的命,你一条命,抵得起吗?!” 他猛地将手中的三棱箭簇狠狠掷在程邈面前的泥水里!幽蓝的箭簇深深扎入泥泞,尾羽兀自颤抖!
程邈吓得肝胆俱裂,瘫软在地,如同烂泥,只有牙齿打颤的咯咯声。
“此弩机,力道几何?”嬴政的声音转向木案旁那瑟瑟发抖的老匠人,冰冷如刀。
“回…回陛下…最…最强可…可达二百二十步…”老匠人匍匐在地,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韩弩几何?”
“三…三百步…甚…甚至更远…”
“为何?!”嬴政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震得整个工棚嗡嗡作响!炉火都为之猛地一暗!
“是…是弓弦…是弩臂…是机括…材…材质…”老匠人语无伦次。
嬴政的目光如同冰冷的火焰,扫过程邈惨白的脸,扫过老匠人绝望的眼,扫过工棚内那些在炉火映照下面容扭曲、汗流浃背的匠人,扫过那些燃烧的熔炉、飞溅的火星、堆积的青铜锭…最终,落回那枚深深扎入泥泞的、闪烁着致命寒光的三棱箭簇上。
“材质…”嬴政低声重复着,眼中翻涌的怒焰渐渐沉淀,化为一种更加冰冷、更加可怕的、如同深渊般的决断与杀机。“传令少府!征召天下所有精于冶铁、制弩的工匠!无论其出身何国!凡能助朕改良强弩,超越韩弩者,赐爵三级,赏千金!若再言‘材质之限’…”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从冰窖里捞出的铁块,砸落在死寂的工棚中,“南阳工坊上下,皆以贻误军机论处,腰斩弃市!”
冰冷的旨意如同死亡的宣告,让棚内所有人心胆俱寒!绝望的深渊之下,却也被逼出了最后一丝疯狂的求生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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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南阳工坊,核心秘所。
此地戒备森严远超他处,由黑冰台锐士日夜把守。巨大的工棚内,炉火熊熊,气氛却压抑得如同凝固的铅块。来自秦国本土、赵国故地、甚至秘密从魏国“请”来的数十位顶尖冶工、木工、制弩大匠,正围着一张巨大的木案,案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弩机部件、弓弦样品、以及最重要的——那枚被嬴政掷入泥泞、如今已被擦拭干净的韩军三棱箭簇。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凝重、焦虑和一种被死亡逼迫的专注。
争论声此起彼伏,如同被困在铁笼中的野兽在嘶吼。
“弓弦!必须用更坚韧的野牛筋混合冰蚕丝!以秘法反复浸油捶打!”
“弩臂!必须用百年柘木芯!外裹数层韧性最强的桑木!以鱼胶、生漆层层叠压粘合!阴干三年方可成型!如今哪来三年?!”
“青铜机括已到极限!除非…除非用精铁铸造!然精铁铸造如此精密机括,淬火稍有不慎便脆裂!且耗时耗料!如何量产?!”
“箭头!箭头才是关键!此三棱之形,破甲如锥!我秦军双刃扁簇,力散而难透!”
争论的焦点最终落到了那枚三棱箭簇上。一位来自赵国故地邯郸、以善于仿造他国兵器闻名的老冶工,拿起那枚箭簇,反复摩挲,浑浊的眼中闪烁着精光:“诸位请看!此簇形制,绝非寻常!其棱脊凸起如刀,三面开刃,交汇于簇尖一点!受力集中于一点,故穿透力极强!且簇身细长,飞行更稳!此等设计…巧夺天工!非大匠不可为!”
“知其然,如何知其所以然?如何铸?”立刻有人反驳。
“是啊!韩人秘术,岂能轻易窥破?”
就在众人再次陷入僵局之时,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在角落响起:“…或…或可试试…‘泥范失蜡’之法?再…再结合韩人淬火之秘?”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葛布短褐、身形瘦小、面容黝黑的年轻工匠局促地站着。他叫韩平,原是韩国宜阳铁坊的奴隶匠人,秦军破宜阳后被俘,因手艺精湛被编入南阳工坊,平日里沉默寡言,毫不起眼。
“韩平?你有何法?速速道来!”程邈如同抓住救命稻草,急切问道。
韩平走到案前,拿起那枚三棱箭簇,又拿起一块用于制作箭簇模具的陶泥,比划着:“此簇形制复杂,棱脊锐利,若用寻常两范合铸(两块模具),棱线易模糊,且脱模极易损坏。需用‘失蜡法’!”他一边说,一边用陶泥快速捏出一个三棱箭簇的泥胚,塑形精准,棱角分明。“以此泥胚为模,外敷特制细泥,阴干成陶范。范成后,加热使内部泥胚融化成蜡(或低熔点材料)流出,即成中空之范腔!”他顿了顿,拿起一块废弃的青铜片,“再以此范,浇铸青铜液!如此,可得形制精准、棱角锐利之簇胚!”
“妙!”那邯郸老冶工眼睛一亮,“此法可保形制!然淬火呢?韩弩箭簇之坚锐,必在淬火!”
韩平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堪的往事,声音更低:“韩人淬火…非纯用水。其秘…在于‘牲溺’与‘脂膏’交替!簇胚烧至赤红,先浸入热牲溺(牲畜尿液)中,取其急冷之烈,使簇表坚硬如石!然牲溺淬火,性烈易脆!故旋即取出,趁余热未散,再浸入滚热之特制动物脂膏(油脂)中!脂膏性缓,可渗入簇身细微裂隙,增其韧性,防其崩裂!如此刚柔并济,方得此无坚不摧之锋!”
整个工棚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被这闻所未闻的淬火秘法惊呆了!牲溺的腥臊与脂膏的油腻仿佛已萦绕鼻端,但这匪夷所思的方法,却似乎完美解释了韩弩箭簇为何能兼具无匹的穿透力与不易折断的韧性!
“此法…此法当真可行?”程邈的声音带着颤抖。
“可…可试!”韩平用力点头,“奴…小人昔日在宜阳铁坊,曾…曾被迫为韩军制此簇…亲见其法!”他眼中流露出深切的痛苦与屈辱。
“立刻开炉!试制!”程邈如同打了鸡血,嘶声下令!死亡的阴影暂时被希望的光芒刺破!
接下来的日夜,秘所成了不眠不休的战场。特制的泥范在匠人手中飞快成型。青铜在坩埚中熔化成璀璨的金红。最关键的淬火环节,由韩平亲自主持。巨大的火炉旁,热浪灼人。韩平赤膊上身,古铜色的皮肤上布满汗珠,肌肉虬结。他眼神专注如鹰隼,死死盯着炉中那枚被烧得通体赤红、几乎透明的三棱箭簇胚!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金属灼热气息和令人作呕的牲溺腥臊。
“起!”韩平一声低吼!用特制的长柄铁钳夹出赤红的箭簇,毫不犹豫地将其猛地浸入旁边一个翻滚着热气的巨大陶瓮中!瓮中是收集来的、滚热的马溺!
“嗤啦——!!!”
一股浓烈刺鼻的白烟伴随着剧烈的沸腾声冲天而起!浓烈的腥臊味瞬间弥漫!箭簇表面瞬间由赤红转为青黑!
仅仅一息!韩平闪电般将箭簇抽出!其表面还冒着青烟,残留着高温!紧接着,他手臂迅捷如电,将其猛地插入另一个装满滚热牛脂(混合了特殊药材的动物油脂)的大陶缸中!
“噗——”
又是一股白烟腾起,带着油脂的焦香!箭簇在滚烫的油脂中发出细微的“滋滋”声!
时间仿佛凝固。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死死盯着那油脂翻滚的缸口。
终于,韩平缓缓将箭簇夹出。油脂顺着棱线流淌滴落。冷却后的箭簇通体呈现出一种幽深内敛的青黑色光泽,三棱脊线如同刀锋般锐利笔直,簇尖一点寒芒,仿佛能刺穿人的视线!
韩平将其放在一块厚重的生牛皮甲上。拿起一柄沉重的青铜锤,眼神一厉,运足臂力,对着箭簇中段,狠狠砸下!
“铛!!!”
一声沉闷而坚实的巨响!
箭簇在巨力下微微弯曲变形,却并未断裂!坚韧异常!待锤头移开,那弯曲处竟缓缓回弹,恢复了大部分原状!
“成了!刚柔并济!成了!”老冶工失声狂呼!整个秘所爆发出劫后余生般的、带着哭腔的欢呼!程邈更是激动得老泪纵横!
韩平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油污,将那枚冰冷坚硬的三棱箭簇紧紧攥在手心,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的目光投向工坊之外铅灰色的雨幕,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宜阳铁坊的屈辱岁月,也看到了…复仇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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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后,上林苑演武场。
深秋的寒风卷起地上的枯草,发出萧瑟的声响。巨大的校场之上,一千名精挑细选的秦军锐士,如同黑色的钢铁森林,肃然而立!每一名锐士手中,都紧握着一具崭新的强弩!弩身以深色硬木制成,泛着沉冷的光泽,弩臂粗壮,弓弦紧绷如满月。最引人注目的是,每一具强弩的弩机匣下方,都卡着一枚闪烁着幽深青黑色寒光的三棱箭簇!簇尖一点寒芒,汇聚成一片令人心悸的死亡星海!
嬴政高踞于阅兵高台之上,玄色大氅在风中纹丝不动。他身旁,李斯、蒙恬、王贲等重臣肃立,目光灼灼。程邈和韩平则跪伏在台下不起眼的角落,身体因激动和紧张而微微颤抖。
“试弩!”蒙恬一声令下,声如洪钟!
“哗啦——!”一千具强弩同时抬起!动作整齐划一,如同一个人的动作!冰冷的弩臂指向三百步外竖立的一排标靶!那些标靶,并非寻常草人,而是披挂着缴获的韩军精锐皮甲、甚至部分镶嵌着青铜甲片的特制木靶!
“放!”蒙恬手中令旗狠狠劈下!
“嘣——嘣——嘣——!!!”
一千张强弓劲弩同时激发!弓弦剧烈震颤的闷响汇成一片持续不断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死亡轰鸣!一千道青黑色的死亡流光,撕裂冰冷的空气,带着凄厉的尖啸,如同狂暴的蜂群,瞬间覆盖了三百步外的标靶区域!
“夺!夺!夺!夺!…”
密集如雨点般的穿透声、撕裂声、木靶爆裂声同时炸响!
硝烟(弓弦高速摩擦空气产生的烟尘)弥漫!
待烟尘稍散,眼前景象让所有观者倒吸一口冷气!
三百步外,那排披挂着韩军皮甲、甚至镶嵌青铜甲片的特制木靶,已然面目全非!如同被无数狂暴的巨兽撕扯过!坚韧的皮甲被轻易洞穿,留下一个个边缘整齐、呈规则三角形的破洞!镶嵌的青铜甲片被巨大的冲击力撞得凹陷、碎裂!粗大的硬木靶身,被三棱箭簇深深嵌入,许多箭簇甚至穿透了厚实的木靶,从背面露出狰狞的簇尖!更有数具木靶被数支弩箭同时命中要害部位,直接被撕裂成碎片!木屑混合着破碎的皮甲、青铜片,散落一地!
整个校场陷入一片死寂!只有寒风的呜咽和弓弦余震的嗡嗡声。一千名锐士依旧保持着射击姿态,眼神中充满了对自己手中新武器的震撼与狂热!
高台之上,嬴政缓缓站起身。玄色的大氅在身后展开,如同垂天之翼。他深邃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刻刀,一寸寸扫过三百步外那片狼藉的“尸骸”——那些破碎的韩甲,那些洞穿的木靶,那些深深嵌入、闪烁着青黑色寒光的箭簇…函谷关前的耻辱,仿佛在这一刻被彻底洗刷!
他的指尖,仿佛还残留着那枚三棱箭簇冰冷的触感。那穿透皮甲、撕裂木靶的死亡之音,在他耳中化作了最雄壮的战争序曲。
嬴政缓缓抬起手,指向东方。那方向,越过巍峨的秦岭,越过广袤的中原大地,直指韩国的心脏——新郑!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金戈铁马的凛冽寒意,清晰地穿透了校场上空的寒风,烙印在每一个将士的神魂深处:
“以此新弩,配此新镞…”
他的话语在风中回荡,带着一种终结与宣告的意味。
“待冰雪消融,春草萌发之时…”
他的目光如电,扫过台下那支焕发新生、展现出恐怖战力的钢铁洪流。
“朕要看到,尔等弩箭所指——”
嬴政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开锋的利剑,斩断了所有犹豫与幻想:
“新郑城头!韩王的白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