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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间传送的眩晕感如同潮水般退去,脚踏实地的触感传来,却冰冷得刺骨。暮湮与幽凰从扭曲的光影中跌出,身体因传送的余波和镜渊中的消耗而微微踉跄。两人紧握的双手——那十指晶化相连的“共生晶魄”——在脱离空间乱流后,炽金光芒缓缓内敛,温润剔透的晶质依然存在,却不再有传送时那般耀眼,如同沉睡的星辰,静静诉说着两人灵魂交融的烙印。
然而,这份劫后余生的短暂安宁,在看清眼前景象的瞬间,被彻底碾碎。
没有熟悉的、带着烬墟灵族特有建筑风格的临时营地,没有巡逻战士警惕的身影,没有篝火燃烧的噼啪声,更没有族老们商讨对策的低语……什么都没有了。
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的、永恒的灰白。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石雕森林。
不,那不是森林。那是曾经鲜活的生命、曾经充满活力的营地,被一种无法想象的伟力瞬间定格、永恒石化的恐怖景象!
一顶顶兽皮帐篷化作了嶙峋的、覆盖着厚重灰白钙质的奇异石笋;熄灭的篝火堆变成了扭曲的、喷溅状凝固的石灰岩;散落的兵器、生活器皿,甚至半块啃食的干粮,都保持着它们最后的姿态,被包裹在厚厚的、毫无生机的石化层中。
最令人心胆俱裂的,是那些“人”。
曾经守护营地的烬墟灵族战士,保持着他们最后战斗或警戒的姿态,如同最杰出的雕刻家瞬间完成的残酷杰作。有的高举武器,面目狰狞,仿佛在对抗无形的敌人;有的蜷缩在地,试图躲避从天而降的灾厄;有的相互搀扶,石化凝固的绝望凝固在脸上……他们的皮肤、毛发、衣物、武器,全部被同一种灰白、厚重、仿佛骨骼粉末压缩而成的钙质层彻底覆盖、融合,失去了所有生命的色彩与温度,只剩下冰冷的、永恒的死亡轮廓。微风拂过,带起细微的灰白色粉尘,那是石化躯体在缓慢风化剥落的残响,如同亡魂无声的啜泣。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令人窒息的石灰粉末气息,还残留着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星辰寂灭后残留的冰冷余烬的味道。
“这…这是…什么…” 幽凰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冰蓝色的瞳孔剧烈收缩,映照着这片死寂的灰白地狱。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暮湮晶化的手指,那温润的触感此刻是唯一能证明自己并非身处噩梦的证据。
暮湮僵立在原地,左眼的湮瞳因震惊和剧痛而剧烈收缩。眼前的景象,比熵烬海最狂暴的风暴、比镜渊最深沉的绝望,更让他感到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冰冷与窒息。这些石化的战士…其中许多面孔他曾见过,甚至并肩作战过!他们鲜活的生命,族群的希望,就这样…凝固成了这片无声的墓碑林?
“钙…雨…” 一个极其沙哑、虚弱,如同砂砾摩擦般的声音,从营地中央一堆半塌的、同样被厚厚钙质覆盖的废墟中传来。
暮湮和幽凰猛地转头!
只见那堆钙化的废墟微微动了一下,大量的灰白粉末簌簌落下。一个佝偻的身影,极其艰难地从钙质的“茧壳”中挣扎着探出上半身。
是巫医!
但他此刻的状态,比死亡本身更加触目惊心!
巫医的下半身,自腰部以下,已经完全化为了与营地别无二致的灰白色钙质雕像!那钙质甚至沿着他的腰部向上蔓延,覆盖了他大半的胸膛和一条手臂,形成了一种狰狞的、缓慢吞噬生命的石化诅咒!仅存的头部和一条未被完全石化的枯瘦手臂,也布满了灰白的斑点,皮肤干瘪龟裂,如同枯死的树皮。他的眼睛浑浊不堪,却燃烧着一种近乎执念的光芒,死死盯着暮湮和幽凰。
他那只还能勉强活动的枯瘦手中,紧紧攥着一块东西——一块仅有拳头大小、通体流转着深邃幽蓝色星芒、内部仿佛有星云漩涡缓缓旋转的玉石。玉石散发着微弱却纯净的空间与星辰之力,形成一层薄薄的、几乎透明的光晕,勉强笼罩着巫医残存未被石化的头部区域。正是这层光晕,延缓了那致命钙质的最终侵蚀,保住了他最后一丝生机和意识。
**星髓玉!** 暮湮认出了那玉石,那是烬墟灵族极其稀有的空间圣物,蕴含着纯净的星辰本源之力,是暮千熵老祖留下的少数几件遗宝之一,据说有稳固空间、抵御虚空侵蚀的奇效。
“巫医!” 暮湮和幽凰几乎是同时冲到他身边,晶化相连的手下意识地想要搀扶,却又怕触碰加剧他的石化。
“呵…咳…咳咳…” 巫医艰难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出大量的灰白粉尘,仿佛他的肺部也正在钙化,“你们…终于…回来了…比那场…雨…晚了…一步…”
“发生了什么?!” 暮湮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嘶哑,目光扫过这片死寂的石化坟场,“是谁干的?熵魇圣宗?”
“雨…” 巫医浑浊的目光望向灰蒙蒙的天空,充满了恐惧与绝望,“不是人…是天…是劫…”
他用尽力气,断断续续地描述着那场末日般的景象:
就在暮湮和幽凰深入镜渊不久,毫无征兆地,天空裂开了无数道漆黑的口子。不是乌云,而是纯粹的、吞噬光线的虚空裂隙!然后,一种灰白色的、粘稠冰冷的、带着星辰寂灭气息的“雨”,从裂隙中倾盆而下!
那不是水,而是**浓缩的、具有绝对石化法则的钙化星尘**!它们一旦接触任何物质——无论是土地、建筑、法器,还是生命体——便会瞬间将其同化、覆盖、凝固成毫无生机的灰白钙质!任何能量防护,在接触到这诡异的“钙雨”时,都会被迅速侵蚀、瓦解、同化!营地的防御法阵如同纸糊般破碎,战士们引以为傲的烬脉之力,在法则层面的石化力量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快…太快了…” 巫医的声音充满了无力感,“像瘟疫…蔓延…跑不掉…挡不住…眼睁睁看着…一个个…变成…石头…”
他举起那只紧握星髓玉的枯手,玉石的光芒微弱地闪烁了一下:“只有它…只有老祖留下的…星髓玉…能稍微…抵抗…延缓…这诅咒…” 正是靠着星髓玉最后爆发的空间隔绝之力,他才勉强保住了头颅和一条手臂的核心意识,没有被瞬间完全石化,但也仅仅是延缓了死亡的过程。
“炁无涯…一定是…炁无涯…” 巫医浑浊的眼中爆发出刻骨的恨意,“他在…加速…湮相坍缩…抽取…万界本源…这钙雨…是法则…崩坏的…前兆…是…他…的…手笔!” 他艰难地喘息着,生命的气息如同风中残烛,随时会彻底熄灭在钙质的包裹中。
**文明的墓碑·最后的星火**
暮湮站在死寂的营地中央,环视着这片无边无际的灰白坟场。每一个凝固的姿态,都是烬墟灵族一个鲜活生命的终结,是一个文明分支瞬间被抹除的残酷烙印。寒风吹过,卷起灰白的钙粉,如同无数亡魂在无声地悲鸣。这哪里还是营地?这分明是炁无涯和熵魇圣宗向整个万界宣告其恐怖野心的、用亿万生灵骸骨铸就的**文明墓碑**!
一股无法形容的悲怆与滔天怒火,如同沉寂亿万年的火山,在暮湮胸腔内轰然爆发!这股情绪是如此猛烈,甚至引动了他右臂深处那被暂时压制的暗紫污染!污染能量如同毒蛇般躁动起来,疯狂冲击着烬脉本源和新生的共生晶魄之力,带来撕裂灵魂般的剧痛!他布满裂痕的晶化右臂不受控制地颤抖,一丝暗紫色的污秽气息,竟然顺着晶化臂甲的裂痕,隐隐向外渗出!
“暮湮!”幽凰立刻察觉到他状态的不对,晶化相连的手传来一股融合了冰魄寒意的灵魂之力,试图帮他稳住心神。她看向巫医手中的星髓玉,又看向这片绝望的坟场,冰蓝带火的眼眸中,是同样深沉的哀恸与决绝。
巫医看着暮湮痛苦而愤怒的样子,看着他与幽凰晶化相连的十指,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微光,有欣慰,有决然,最后化为一种托付一切的沉重。
“拿…去…”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紧握的星髓玉,颤抖着递向暮湮那只未被晶化的左手。随着这个动作,他残存身体上的钙化斑点肉眼可见地加速蔓延,如同死亡的潮汐,即将彻底淹没他最后的意识灯塔。
“活下去…找到…答案…阻止…他…” 巫医的声音微弱得如同耳语,每一个字都像是生命的绝唱,“烬墟灵族…最后的…星火…交给…你们了…”
当暮湮的手指触碰到那温润冰凉、流转着星云漩涡的星髓玉时——
“嗡——!”
他体内深处,那早已达到100%解封临界点的「双生封」核心,如同被投入火星的干柴,被星髓玉纯净的星辰本源之力、被这片文明坟场带来的极致悲怆与愤怒、被幽凰通过晶化十指传递而来的灵魂支撑、甚至是被右臂深处躁动反扑的污染能量所刺激……
轰然爆发!
一股前所未有的、仿佛来自万界源初的混沌气息,混合着湮灭与重生的力量,如同沉睡了亿万年的洪荒巨兽,在暮湮的灵魂与肉体最深处……苏醒了!
双生封,100%解封!熵烬双生体,真正的力量与宿命,在此刻,于文明的残骸之上,在绝望的灰烬之中,迎来了最终的回归!
而巫医,在星髓玉离手的瞬间,脸上凝固着一丝如释重负的、极其微弱的笑意,最后残存的头部和手臂,在暮湮和幽凰的注视下,迅速被那灰白致命的钙质彻底覆盖,化为了一座新的、永恒的雕像。他伸出的手,永远定格在递出星髓玉的姿态。
灰白的钙粉,无声地飘落。
暮湮紧紧握着尚带巫医最后体温的星髓玉,感受着体内翻天覆地的剧变,看着眼前巫医彻底石化的面庞,以及这片无边无际的、代表着烬墟灵族一支文明彻底覆灭的坟场。
左眼的湮瞳深处,混沌翻涌,仿佛有原初的巨兽在苏醒;右臂的晶化甲胄,在暗紫污染与新生混沌之力的冲击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晶化相连的十指间,炽金的灵魂焰无声燃烧。
他缓缓抬起头,望向那曾经降下钙雨、此刻依旧灰暗压抑的天空,沙哑的声音如同两块生锈的金属在摩擦,却蕴含着足以焚尽万界的冰冷怒火:
“炁无涯…这场湮灭…该轮到你了。”
幽凰没有说话,只是晶化相连的手,更紧地握住了他。冰蓝带火的眼眸,比万载玄冰更冷,比熵烬烈焰更炽。烬墟灵族的血债,文明的墓碑,将成为他们复仇之路上,永不磨灭的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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