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动车的前灯划破了深夜的雾气,林昭单手扶着车把,另一只手把安全帽的帽檐压得更低了些。
后颈被冷风灌得发紧——这已经是他第三次查看后视镜里那辆黑色轿车了。
晚上七点整从区政府出发时,他特意绕到快递点,套上了一件印有“云州速达”字样的荧光黄马甲。
下午他伪装成送生鲜的快递员,去郊区便利店踩点时,数过有三处监控盲区:便利店后巷的锈铁门、斜对角废品站的破雨棚,还有巷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树。
此刻,车筐里装着的“生鲜保温箱”,不过是用泡沫板和旧毛毯搭成的幌子,真正重要的,是贴在左腿内侧的微型摄像头。
“叮——”腕间的终端震动了一下,视网膜投影跳出一条淡蓝色的提示:“后方黑色大众帕萨特,车牌号云A·9L762,登记车主为‘云州通发贸易公司’,与李明杰妻弟名下企业存在股权关联。”林昭的喉结动了动,右手悄悄攥紧了车把。
三天前系统刚解锁“危机预警”功能时,他还在懊恼副科职级来得太晚,此刻却觉得这道蓝光比任何警笛都要刺耳。
电动车拐进了朝阳街,这里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建成的老居民区,路灯隔三岔五就会坏一盏。
林昭故意放慢车速,听着身后轮胎碾过碎石的声音由远及近。
当车头晃过第三个坏路灯的位置时,他突然猛地拧动车把,拐进了左边仅容一辆车通过的窄巷。
“吱——”轮胎擦着砖墙划出了火星,林昭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巷子里堆着半人高的旧家具,他弯腰避开晾衣绳上垂落的床单,余光瞥见黑色轿车在巷口紧急刹车,车头灯把墙面照得雪白。
“机会来了。”他咬着牙加速,电动车的后轮碾过不知是谁扔的烂番茄,在地上拖出一道暗红色的痕迹——这是给跟踪者设下的迷魂阵,系统教过他,混乱的痕迹能干扰热成像追踪。
便利店的招牌在巷尾忽明忽暗,“好又多”三个塑料字掉了个“多”,只剩“好又”在风中摇晃。
林昭把电动车推进后巷,确认车筐里的保温箱严丝合缝后,这才敲了敲锈铁门。
“谁啊?”门里传来一个年轻男人颤抖的声音。
“周哥,我是小林。”林昭压低声音,指尖在门框上敲了三下——这是他和小周约好的暗号。
门开了一条缝,露出半张苍白的脸。
小周比照片里瘦了一圈,眼窝青得像被人揍过一样,左手还攥着一团皱巴巴的纸巾。
“进来。”他拽着林昭的袖子往楼上拖,楼梯板吱呀作响,“我把监控关了,货架后面装了干扰器,可……可刚才有辆黑车在巷口转了两圈……”
二楼是一间不足十平米的阁楼,窗台上摆着半袋吃剩的泡面,墙上贴满了褪色的明星海报。
小周蹲在床底摸索了半天,捧出一个铁饼干盒,盒盖和盒身用透明胶缠了七八层。
“我爸临死前抓着我的手腕说,‘这些东西能要人命’。”他撕胶带的手在颤抖,指甲盖泛着青色,“可你是老林叔的儿子……你爸当年为了查华辰的账,在办公室睡了三个月……”
铁盒打开的瞬间,林昭的呼吸停顿了一下。
泛黄的票据复印件整整齐齐地码放着,最上面一张是2013年8月的银行回单,付款方是“云州开发区管委会”,收款方是“香港华辰国际”,金额五千万,用途栏写着“新能源产业园前期基建”——和系统昨天分析的资金路径分毫不差。
他的指尖轻轻触碰票据边缘,能摸到复印时留下的毛边,“周哥,这些……”
“是我当年偷偷复印的。”小周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我爸是华辰的会计,后来……后来他说账本‘丢了’,其实是被烧了。他死前三天,往我枕头底下塞了这个铁盒,说‘要是有天有个像老林那样的人来问,就交给他’。”
林昭小心地把票据收进保温箱的夹层,抬头时正撞见小周发红的眼睛。
“你快走。”小周推着他往楼下走,“半小时前有个穿黑夹克的来买烟,问我‘最近有没有生面孔来’。我假装没听懂,可他看我的眼神……像看一块肉。”
电动车重新驶入主路时,手机在兜里震动得发烫。
林昭靠边停稳,按下接听键,小李的声音带着哭腔:“林哥,刚才有两个男的来档案馆,说自己是市纪委的,要查你这月调阅的所有资料。我……我按你教的,说电子档案系统坏了,可他们盯着我敲键盘的手看……”
“小李,现在去机房。”林昭的声音比夜风还要冷,“找到《开发区初期规划报告》的原始备份,用碎纸机绞碎。记住,连碎纸机的垃圾袋都要烧掉。”他听见电话那头抽鼻子的声音,又软了语气,“别怕,你做得很好。”
挂了电话,保温箱里的票据像一块烧红的炭,隔着布料烫得他大腿发疼。
路过小区门禁时,他特意绕到侧门,盯着保安室的监控摄像头看了三秒——这是系统教的反跟踪技巧,让监视者知道自己被发现,反而能打乱他们的节奏。
家里的顶灯刚亮起,窗外就传来“咔嗒”一声。
林昭的动作停在了半空中,他记得出门前特意把防盗网的螺丝松了两颗——这是给不速之客设下的陷阱。
腕间终端自动启动“危机预警”,视网膜投影跳出红色标记:“目标锁定:三楼窗口方向,距离87米,疑似配备热成像设备。”
他快步走到窗边,假装拉窗帘,余光瞥见对面楼顶闪过一道幽蓝的光——是热成像仪的镜头反光。
林昭转身时碰倒了茶几上的马克杯,陶瓷碎裂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他弯腰捡碎片,手指在桌下按下隐藏开关,客厅的灯光应声熄灭。
黑暗中,系统的蓝光在腕间流转。
林昭摸出保温箱里的票据,塞进预先藏在冰箱后面的防水袋。
窗外的响动越来越近,他贴着墙摸到后窗,老式插销“吱呀”一声被打开。
晚风吹进来,带着楼下花坛里夜来香的甜腻,混着某种金属的冷味——是枪油的味道。
他最后看了一眼客厅墙上的全家福。
父亲穿着藏蓝色制服的照片在黑暗中泛着微光,像一颗即将坠落的星星。
林昭翻身爬出窗户,后巷的野猫被惊得窜上围墙,他借着月光看了一眼手表:23:47,足够他在监控换班间隙绕到小区后门。
腕间终端突然震动,新的提示跳了出来:“检测到异常热源靠近,建议加速撤离。”林昭踩着围墙外的垃圾桶落地,听见身后传来玻璃碎裂的脆响——是客厅的窗户被撬开了。
他把帽檐压得更低,融入深夜的雾气中,脚步却越走越稳。
有些光,总要撕开黑暗才看得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