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阳区政府第三会议室的空调发出轻微嗡鸣，林昭的指节在会议桌上敲出规律的节奏。
他盯着投影幕布上\"云州市老旧小区电网改造专项协调会\"的标题，余光瞥见李主任正翻着会议资料，老花镜滑到鼻尖，张局长的茶杯沿还凝着水珠——那是他十分钟前匆匆倒的，茶水早凉透了。
\"都到齐了。\"李主任合上文件夹，目光扫过七张椅子。
街道办王主任的西装袖口沾着点油渍，社区刘书记的笔记本还摊在去年的会议记录上，只有张局长的笔记本扉页写着\"电力工程\"四个大字，墨迹未干。
林昭起身时，后腰的旧皮带扣硌得生疼——这是父亲退休那年送的，他总说\"系紧了，别松垮\"。
系统光屏在视网膜上跳动，淡蓝色的\"分阶段整治方案\"在他眼前展开，连王主任耳后那道紧张的汗痕都被\"人性图谱\"标成了\"利益摇摆\"。
\"各位，今天的会只说一件事。\"林昭点开投影，东华小区斑驳的电表照片占满屏幕，\"去年宏远电力中标全市老旧小区电网改造，合同里写着八百户智能电表，实际安装记录只有五百户。\"
会议室炸开一片抽气声。
王主任的茶杯\"当啷\"磕在桌沿，茶水溅湿了他的裤腿；刘书记的钢笔滚到林昭脚边，金属笔帽泛着冷光；张局长的喉结动了动，手指在桌面敲出摩斯密码般的节奏——那是他当年当片警时养成的习惯，紧张时就想盘弄警棍。
\"小林，这数据...\"李主任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突然锋利起来。
林昭知道，这位在区政府干了三十年的老主任最见不得数据掺水，去年他亲手撕了份虚报低保户的报表，碎纸片飘得满地都是。
\"合同原件在审计科沈秘书那儿。\"林昭的声音沉了些，系统提示\"政策推演\"已生成三种应对方案，他选了最刚的那条，\"我建议分三阶段整治：第一阶段居民自查，第二阶段第三方核验，第三阶段...\"
\"等等。\"王主任突然打断，额头的汗顺着皱纹往下淌，\"老旧小区情况复杂，贸然查账怕影响施工进度。
再说宏远电力...人家可是有资质的大公司。\"
林昭的指甲掐进掌心。
系统\"人性图谱\"显示王主任的利益诉求点标着\"工程回扣\"，去年他儿子结婚时收的那辆红色轿车，正是宏远电力合作商的品牌。
\"进度重要还是民心重要？\"林昭把东华小区张奶奶的照片投了出来——老人扶着漏雨的电表箱，白发沾着水，\"上个月她孙子被漏电的老电表电得手肿了三天，这是进度能换的？\"
会议室静得能听见墙上挂钟的滴答声。
张局长突然清了清嗓子：\"我查过宏远的施工记录，他们在光明社区也少装了两百块电表。\"他从公文包里抽出一沓复印件，最上面那张盖着电力局的红章，\"数据不会说谎。\"
李主任的手指重重叩在桌上：\"散会后，各街道办把辖区内改造项目的电表安装清单整理好，明天中午前报给林昭。\"他扫过王主任发白的脸，\"谁要是藏着掖着，别怪我去纪检组翻旧账。\"
散会时，王主任的椅子刮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他抓起公文包几乎是冲出门的。
林昭望着他的背影，系统弹出\"危机预警\"：\"目标人物王xx联系频率异常，建议加强证据链。\"他摸了摸胸前的钢笔，笔帽内侧的\"但行好事\"硌着皮肤，像句无声的誓言。
\"小林。\"老张站在会议室门口，褪色的蓝布衫洗得发白，手里攥着个塑料袋，\"我带了二十多个老邻居，想帮着盯着施工。\"他掏出手机，相册里全是东华小区电表的照片，\"昨天我蹲在电表箱旁拍了俩钟头，发现他们用的导线比合同里写的细两号。\"
林昭接过手机时，指腹碰到老张粗糙的掌心——那是常年搬水泥留下的茧。\"张叔，您帮我组织个监督小组。\"他从口袋里摸出名片，背面用钢笔写了自己的私人号码，\"定期拍照记录，有问题随时打这个，24小时开机。\"
老张的眼眶突然红了。
他用力攥着名片，指节发白：\"十年前我去区里反映水管问题，被保安拦在门口。
今天...今天终于有人愿意看我们拍的照片了。\"他转身要走，又回头补了句，\"小林，我家那口子说你像当年的老林科长——你爹要是知道，肯定高兴。\"
林昭的喉咙发紧。
他望着老张佝偻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摸出手机给沈清欢发了条消息：\"东华监督小组已成立，按计划推进。\"
走廊尽头的茶水间里，沈清欢正把一份合同副本塞进牛皮纸袋。
陈秘书的高跟鞋声由远及近，她赶紧把袋子藏在身后，却还是被眼尖的陈秘书瞧见了：\"清欢，这是...\"
\"审计科要的宏远电力合同。\"沈清欢的耳尖有点红，她想起昨晚在档案室翻箱倒柜的模样——为了找这份三年前的旧合同，她踩着梯子够顶层档案盒，结果摔下来时撞翻了文件架，纸页飘得像雪。
陈秘书接过袋子，指尖在封口处轻轻一按：\"我明白。\"她望着沈清欢发梢还沾着的档案室灰尘，突然笑了，\"你呀，和小林一样轴。\"她转身要走，又回头补了句，\"下午三点，审计科王科长的办公室，我让人留了门。\"
回到办公室时，林昭的电脑屏幕亮着，系统提示\"技能点：危机公关+2已兑换\"。
他活动了下发酸的脖子，开始起草《关于加强老旧小区改造资金监管的建议》。
笔尖在稿纸上走得飞快，写到\"阳光是最好的防腐剂\"时，窗外的雨突然大了，雨点砸在玻璃上噼啪作响。
深夜十一点，林昭揉了揉发涩的眼睛，把文件扫描成pdF，分别发给纪检组、市政府督查室和自己的私人邮箱。
手机突然震动，一条匿名短信跳出来：\"有人在查宏远的事，动作快点。\"
他冷笑一声，系统光屏弹出任务进度条：\"老旧小区改造黑幕揭露进度：37%。\"窗外划过一道闪电，惨白的光映得电脑屏幕泛着青，照见他眼底的冷意。
\"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他们轻易翻身。\"他轻声说，指尖悬在\"发送\"键上。
手机突然又震了一下，是个未知号码的未接来电，通话记录里只显示\"00:00\"。
林昭盯着屏幕，雨打在窗玻璃上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响。
他按下回拨键，却只听见忙音。
窗外的闪电再次亮起，照亮了桌上那份建议稿的最后一行字——\"阳光是最好的防腐剂\"，墨迹未干，像团烧得正旺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