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子轩被江澄赶了出来。
虽然他后面自知失言也向江澄道了歉,但江澄一点没有顺着台阶下的意思。
江澄很有原则,绝对不会在背后语人是非,所以他当着金子轩的面骂道:“有多远,滚多远。”
没道理欺负到他们家人头上了,他还能保持好脾气,没让人打出去,已经算他给金子轩留下的颜面了。
金子轩出门的时候,正好撞上了来给江澄送饭的江厌离。
江澄不是那种会让自己受罪的人,只是叶钰昏迷不醒的时候,他忙的团团转,想起来才会随意对付一口。
江厌离便主动承担提醒他吃饭睡觉的工作。原本好不容易放松了大半个月,眼下叶钰不知所踪,江厌离怕他又像以前一样,再次准时准点来送饭。
她有些诧异,但还是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微微欠身行了一礼。
正要错身进去的时候,金子轩叫住她,“江姑娘,等一下。”
江厌离疑惑的眼神投向他,她自认为和金子轩已经再无瓜葛,实在不解他为何叫住她。
金子轩话出口,便开始生了点悔意。他怎么能因为江厌离心悦他而利用她呢?
然而第一想法往往都是最真实的想法,现实就是,因为江澄拒绝了他的联姻,他想从江厌离身上下手。
江厌离瞧他神色犹豫,似有难言之隐,轻声问道:“金少宗主,可是有什么事?”
她鬓边碎发轻扬,像是碧空草随风飘舞。
她抬眸望向金子轩,眼底盛着的柔光不似往日的怯意,倒像山间静静流淌的溪水,平和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坚韧。
金子轩被她干净清明的眼神灼的烫了一下,明明想移开视线,但又莫名执着的和她对视着。
江厌离温声道:“想来金少宗主是和阿澄闹了些不愉快吧?”
她站在廊下,日光透过窗棂,她素色的襦裙泛着淡淡的光晕,整个人透着柔和又沉静的气质。
发间简简单单一只白玉簪,衬得她犹如海棠花一般,宁静祥和,岁月静好。
金子轩恍惚了一下,他好像从未像今天一样,安安静静,认认真真的去观察他的这位前未婚妻。
她朝他璀然一笑,“他近日心情不好,还望见谅。”
金子轩顿了一下,低声道了一句,“好。”
以前的江厌离是什么样的?金子轩一时只想起来八个字,低眉顺目,讷口少言。
这好像是他对江厌离最开始的印象,现在看来,分明是个温文尔雅,秀外慧中的女子。
不张扬,却自有动人之处。
单单是这一身淡然若水的气质,足以在世家仙子中位列前三。
似是没想到他这么好说话,江厌离微怔,无措的抬了抬手,将碎发拢到耳后,抿了下唇,接着轻声细语说话:
“阿澄性子直,说话向来不绕弯子。“
江厌离放下手,正色道,“不管闹的是什么样的不愉快,应该都不是出自他本心,所以金少宗主请别太放心上。“
金子轩望着面前的人,突然发现江厌离同她们家莲花坞满池的芙蕖很像。
不是那灼灼盛开的艳丽,而是晚照下亭亭而立的清雅,连声音都带着莲叶般的凉意,将他心底的算计,浸得阴湿、晦暗。
他想起之前对她的种种轻视,发现他应该还差她一个道歉,张了张嘴,又觉得难以启齿。
江厌离见他迟迟不语,想来是对自己已无话可说,忽略心底隐隐的不适,微微弯唇笑了一下,“既如此,那日后再叙?阿澄还在等着用饭。”
金子轩见她眼中再无对他的爱慕,刹那间意识到自己此番前来,借与她联姻争抢权势实在卑劣不堪的紧。
原本他想的是,若是江厌离还愿意嫁他为妻,那么即便他对她没有情意,也会尊她敬她。
在外人面前,也会演出一番深情,好叫她的日子过的舒心些。
现在看来,解除婚约后,她的目光已经不会为他停留,他的想法,还真是——可笑之至。
金子轩回过神,讷讷道:“江姑娘请便。”
江厌离微微颔首,提着裙摆转身,发间银铃轻响,像是晚风掠过风铃,金子轩心口有一瞬间和银铃的响声重合。
等金子轩平息好情绪后,只看见江厌离抬脚进入房间的背影,步履轻盈,什么也没留下。
像是再一次证明,这位姑娘对他已经没有丝毫的留恋不舍了。
金子轩握着岁华的手紧了紧,转身离开云梦。
这时,有一青春年少,姿色姣好的女修上前一步,低声道:“少宗主,金夫人传信来说,联姻的事先不急,她会想法子。
金夫人想让您先去趟荆州。”
金子轩放下不合时宜的怅然之感,重复一遍:“荆州?”
女修点点头,道:“荆州有一道士横空出世,名唤晓星尘,乃是抱山散人之徒。”
金子轩问道:“母亲的意思是想招揽他?”
女修再次点头,接着解释道:“几日前,此人在荆州除祟,声名鹊起,一战成名。目前知晓此人身份来历的人不多,金夫人觉得此人,必有一番作为,让少宗主先下手为强。”
金子轩沉吟片刻,道:“绵绵,你知道荆州附近有什么地方比较特别吗?”
绵绵很快反应过来,金子轩是想避人耳目,低调潜行。
思考片刻后,忽然想起那封被金子轩丢弃的请帖,眼睛一亮,“少宗主,前天递上来一张清谈会的帖子,被少宗主给拒了,地点就在夔州那一带,离荆州不远。”
金子轩也顺带想起来了,那封把他们家当挡箭牌的清谈会。
他道:“那便去看看吧。”
绵绵迟疑了一下,“没有请帖。”
金子轩看她,绵绵尴尬道:“拒了请帖的当天,就被下人收拾好了,现在没有请帖。”说是收拾,实则是当天就被丢进了火坑。
“没事,就这么去。”金子轩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绵绵拱手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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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深不知处有个“最美不过云深处”的美名。
青瓦白墙,云雾霭霭。
很是好看。
早些年被烧的地方,都已经尽力修复了,与从前别无两样。
此刻,隐有青苔的石阶上,伫立一白衣男子。
广袖白衫,头戴抹额,面容冷峻。
“忘机。”不远处蓝曦臣唤他。
蓝忘机微微侧目,一板一眼道:“兄长。”
蓝曦臣悄无声息叹了口气,近几年,蓝忘机越发沉默寡言了,还是年少魏公子在的那会儿,更活泼开朗些。
“兄长可是替叔父传话?”蓝忘机见蓝曦臣迟迟没有说话的意思,只能先开口问道。
蓝曦臣含笑:“叔父知你修为高深,素来有礼,他并无担忧,只道忘机心中有数便好。”
蓝忘机颔首,蓝曦臣问:“忘机可有夜猎的目标?”
蓝忘机摇头。
太冷了,蓝曦臣有时都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让他多开口说几句话,只能接着问:“那可有方向?”
蓝忘机这次很快回答,“西行。”
蓝忘机不是会随意给出答案敷衍的人,既是向西,或许是有人在那边等他。
不过没有确切地点,又不像是与人约好了的样子。
蓝曦臣回忆了一下,笑道:“可会路过荆州?”
“嗯。”
蓝曦臣终于彻底展颜,“可是有人会出现在那边?”
蓝忘机沉默了一会儿,才摇摇头:“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