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白山脚下的二道白河镇比往年更加寒冷。我和胖子在一家偏僻的家庭旅馆住了三天,每天都在等张起灵的消息。胖子的伤势好转了些,但青铜毒素留下的青灰色纹路已经扩散到半个身子,像一张逐渐收紧的网。
“再等一天。”我盯着窗外的飘雪,“如果还没消息,我们就——”
敲门声打断了我的话。不是正门,而是通往阳台的侧门——我们住在二楼,阳台外只有一棵光秃秃的老榆树。
我抄起桌上的青铜碎片,示意胖子躲到卫生间。刚靠近门,就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混合着金属气息。
“是我。”熟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轻得几乎听不见。
拉开门栓,张起灵像片影子般滑了进来。他比上次见面更加憔悴,青铜化的右臂已经蔓延到锁骨,皮肤下的血管泛着不自然的青光。更触目惊心的是他的脸——左颊上多了三道平行的伤口,像是被什么猛兽抓伤的,伤口边缘已经出现青铜结晶。
“小哥!”我下意识伸手想检查他的伤,却被他轻轻避开。
“时间不多。”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防水袋,里面是几张航拍照片,“西藏的情况。”
照片铺在桌上,我和胖子凑过去看。第一张是高空俯拍,冰川大面积融化,露出下面完整的青铜结构——不是树,而是一个巨大的、倒立的圆锥体,表面布满六边形孔洞,像是一个巨型蜂巢。无数青铜枝桠从孔洞中伸出,缠绕着周围的冰层,似乎在主动加速融化过程。
“这他妈是什么玩意?”胖子倒吸一口冷气,“外星人基地?”
张起灵指向第二张照片,是蜂巢局部的特写。那些\"孔洞\"实际上是无数小型青铜铃铛排列成的阵列,与我们在广西地宫见到的如出一辙,只是规模大了千百倍。
“系统节点。”张起灵的声音比往常更加沙哑,“西藏是接收端,广西是发射端,长白山......”
“是控制中心。“我恍然大悟,立刻拿出之前的研究资料,“看,三地位置构成完美的等边三角形!”
胖子吹了个口哨:\"所以青铜老妖婆搞了个覆盖大半个中国的信号塔?为了啥?给外星人发微信?\"
张起灵摇头,指向第三张照片——蜂巢中心的一个巨大茧状物,表面布满脉动的纹路,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呼吸。
“终极。”他说出这个词时,眼神变得异常复杂,“西王母的......实验成果。“
我突然想起幻象中看到的场景:西王母将青铜匕首刺入张家始祖的心脏,鲜血形成神秘符文......那不仅仅是一个仪式,而是一场交易,一场延续千年的骗局!
“小哥,你的记忆......完全恢复了吗?”我小心翼翼地问。
他沉默片刻,点头:“大部分。”
“包括西王母的实验?”
张起灵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包括。”
胖子看看我又看看张起灵:“二位能不能说人话?什么实验?”
我深吸一口气,将青铜碎片按在照片上。这几天我发现,只要集中精神触碰青铜物件,就能触发一些记忆闪回。碎片开始发热,蛇纹在手臂上蠕动,幻象如潮水般涌来——
西王母的宫殿不是建在地上,而是悬浮在一个巨大的青铜圆环中央。无数奴隶被青铜枝桠刺穿,悬挂在半空,像风干的肉。年轻的西王母(她看起来只有二十多岁,但眼神苍老得可怕)站在高台上,下方跪着十几个与张起灵长相相似的人。
“张家血脉最适合。”西王母的声音直接在我脑海中响起,“你们的细胞能与青铜共生而不死,这是上天的恩赐。”
“也是诅咒。”为首的张家人抬头,那张脸简直就是张起灵的翻版,“永生不是恩赐,是牢笼。”
西王母微笑:“但你们会接受的,为了阻止'它'从幽冥归来。”
画面切换。同一个宫殿,但已经破败不堪。年迈的西王母躺在青铜棺椁中,皮肤上覆盖着细密的青铜鳞片。她将一个铃铛交给年轻的张家人:“三树建成之日,天门将开。只有真正的守门人能决定......让'它'归来,还是永远放逐。”
张家人接过铃铛:“代价是什么?”
“一切。“西王母闭上眼睛,”你的记忆,你的自由,你后代的血脉......”
幻象突然破碎,我跌回现实,发现自己在剧烈颤抖,冷汗浸透后背。张起灵按住我的肩膀,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
“看到了什么?”他罕见地显露出急切。
我简要描述了幻象内容,包括西王母提到的\"它\"和天门。张起灵的表情越来越凝重,当我提到\"后代的血脉\"时,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疼得我倒吸冷气。
“所以,”胖子搓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这个'它'是什么玩意?为啥老妖婆要防着它?”
张起灵刚要回答,窗外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叮铃\"——青铜铃的声响!
我们同时绷紧身体。张起灵一个闪身到窗边,黑金古刀已经出鞘。但窗外只有飘雪和那棵老榆树,树下站着个意想不到的人:黑眼镜!
他看起来比上次更加狼狈,左腿不自然地弯曲,靠着一根树枝当拐杖。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原本青铜色的瞳孔现在完全变成了青黑色,像是两颗小小的黑洞。
“别紧张。”他仰头对我们喊,声音嘶哑,“我不是来打架的。”
“那你来干啥?”胖子推开窗户,“送死啊?“
黑眼镜苦笑:“送警告。'它'已经启动青铜轮回系统,距离终极孵化还剩不到48小时。”
张起灵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证据。”
黑眼镜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型投影仪,对着旅馆外墙按下开关。投影显示出西藏冰川的实时画面:青铜蜂巢已经完全露出冰面,中央的茧状物脉动频率明显加快,表面裂纹越来越多。更可怕的是,画面角落显示的时间确实在飞速流逝,比正常时间快了几十倍!
“时间场扭曲。“黑眼镜解释,”蜂巢周围的时间流速已经不同。里面一小时,外面一天。”
我心头一震:“所以我们的三天,对张起灵和解雨臣来说可能只有......”
“几小时。“张起灵证实了我的猜测,“我被困在时间场里,直到找到突破口。”
黑眼镜的投影切换到另一个画面:长白山天池,水面异常沸腾,中心形成一个漩涡,水下隐约可见青铜结构。
“三树系统即将完成最后同步。“黑眼镜关闭投影,“一旦完成,天门将开,'它'会带着终极归来。”
“它到底是什么?”我追问。
黑眼镜和张起灵交换了一个眼神,前者叹了口气:“西王母的......错误。她最早的长生实验产物,一个拥有集体意识的青铜共生体。最初只有十人,后来发展到上百人,共享记忆和能力。”
“就像'它'组织?”我突然明白了。
“不完全是。”黑眼镜摇头,“现代'它'组织只是模仿者。真正的'它'被西王母封印在幽冥,但一直试图归来。青铜树系统就是为此建造的——既是牢笼,也是通道。”
张起灵补充:“西藏是接收端,接收幽冥信号;广西是发射端,向幽冥发送能量;长白山是控制中心,决定开门还是永久封闭。”
“所以汪淼和解雨臣他们......”我恍然大悟。
“想开门。”黑眼镜冷笑,“他们相信'它'能带来永生技术。”
胖子挠头:“等等,那黑瞎子你又是哪头的?”
黑眼镜的表情变得复杂:“受害者。”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早期实验品。现在我只想阻止这场灾难。”
雪花落在他肩头,勾勒出一个消瘦疲惫的轮廓。我忽然意识到,这个一直神出鬼没的男人可能比我们想象的更加身不由己。
张起灵突然转身收拾东西:.分头行动。我去西藏延缓孵化;吴邪去长白山准备关闭系统;胖子......”
“我去找支援。“胖子接口,”阿宁公司里还有正常人,解雨臣可能也......”
“解雨臣不可信。”张起灵打断他,语气冰冷,“他已经选择了立场。”
我想到照片上站在青铜树下的解雨臣,胸口一阵发闷。但眼下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青铜指环突然变得滚烫,提醒着我们时间的紧迫。
黑眼镜从树下扔上来一个小包:“补给品。有些能暂时抑制青铜化。”他顿了顿,“吴邪,小心你的血。它既是钥匙也是诱饵,会吸引青铜系统注意。”
我点头,突然想起一件事:“阿吉呢?你们把他带走了?”
“阿吉?”黑眼镜皱眉,“那个瑶族孩子?不,我们没......”
他的话被一阵刺耳的铃声打断。不是来自外面,而是我口袋里的青铜碎片!它剧烈震动,发出高频声响,与之呼应的是我手腕上的蛇纹——青光暴涨,皮肤下的血管清晰可见,像是要破体而出。
“它们在呼叫你。”黑眼镜后退几步,眼中闪过一丝恐惧,“系统已经识别出钥匙......”
张起灵一把抓住我的手腕,青铜化的右手与我的蛇纹接触,两者之间迸发出刺目的火花!疼痛如潮水般席卷全身,但奇异地抵消了碎片的共鸣。
“走!现在!”他推着我向门口移动,“系统锁定位置了!”
我们刚冲出房门,旅馆的玻璃窗就同时爆裂!无数青铜枝桠如毒蛇般从四面八方涌来,墙壁像纸糊的一样被轻易撕开。胖子跑在最前面,我和张起灵断后,黑眼镜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
“车在后院!”胖子大喊。
我们跌跌撞撞冲下楼梯,身后的走廊已经被青铜枝桠完全占据。那些枝桠像有意识般避开张起灵,但疯狂朝我扑来。千钧一发之际,张起灵割开手掌,将血洒向枝桠——它们立刻调转方向,贪婪地吸收那些散发着青光的血珠。
“小哥!”我看着他迅速失血的脸。
“上车!”他一把将我推向院子里的吉普车。
胖子已经发动引擎,我跳上副驾,张起灵则跃上车顶,黑金古刀挥舞成一片银光,斩断追来的枝桠。车子冲出院子时,整个旅馆已经坍塌,被青铜结构吞噬。
“先去镇上搞装备!”胖子在引擎轰鸣中大喊,“然后分头行动!”
我回头看向车顶的张起灵,风雪中他的身影如雕塑般坚定。我们的目光在空中交汇,无需言语就明白了彼此的决定。
这一别,可能就是永诀。
吉普车在雪地上划出深深的辙痕,驶向长白山方向。手腕上的蛇纹仍在发烫,但不再那么疼痛。我摩挲着青铜指环,思绪飘向那个巨大的等边三角形——西藏、广西、长白山,三个节点,三个战场。
而我们三个人,或许就是阻止这场灾难的最后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