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异掀开眼皮,瞅了眼来人。
一个腰粗臂壮、皮肤黝黑的虬髯大汉就站在他的案前,居高临下地盯着他。
夕阳西下这会儿让人有些昏昏欲睡,齐异懒洋洋地问了句:“来者何人啊?”
大汉声音粗犷洪亮:“尉迟敬德!史书上肯定有本将军的名讳吧!”
尉迟恭很自信,对方不可能不知道自己。
这倒确实。
“哦,尉迟将军啊。”齐异拍了拍自己旁边的毡垫,“要聊天是吗?来,坐。”
尉迟恭也不客气,绕过矮案,就一屁股坐到了齐异身旁。
然后开门见山:“史书上都是怎么写本将军的?你说说。”
齐异肩膀一歪,坐没坐相地靠在案上,从空间里拿出袋瓜子来,边嗑边唠:“我想想啊,你想听好话还是坏话?”
尉迟恭忍不住看了眼齐异的手,虽然知道这人能凭空取物,但这么近地见识到,果然还是感觉神奇。
未来之人难道都会这一手吗?
他也想学,不知道他们大唐人能不能学会……
然后就听见了齐异的反问,顿时顾不上别的,怒目圆瞪恼火到:“还有说本将军坏话的?!”
齐异一脸事不关己的无所谓:“历史人物有褒有贬很正常,看开点。”
尉迟恭的脾气实在算不上好,不是一句“看开点”就能不当回事的。他喷出两口不悦的粗重鼻息,瓮声瓮气问到:“那说我的好话是什么?坏话又是什么?”
齐异嗑嗑嗑:“好话是骁勇忠义,清廉刚直。你的谥号就是‘忠武’。”
齐异嚼嚼嚼:“坏话是恃勇而骄,刚烈桀骜。政治嗅觉相当迟钝。”
说意外不意外的,尉迟恭听完了坏话,反而不生气了,他觉得这不都在夸他吗?
他勇冠三军骄傲怎么了?别人有这骄傲的资本吗!
政治嗅觉迟钝又怎么了?
“我一个作战杀敌的武将,又不是那些耍嘴皮子功夫的文臣,要那么多弯弯绕绕的花花肠子做什么?本将军只要忠于皇上就行,何需考虑那些乱七八糟的!”
齐异点头附和:“嗯嗯嗯,你开心就好。”
你忠心的皇上原本明年就会把你扔出京,此后基本都是边缘化的存在。这话就不告诉你了,免得你伤心。
俺真是个善良的园长啊,齐异为自己点赞。
其实主要是涉及政治的部分,那他自然不好随便剧透,不然李世民肯定就是第一个不待见他的了。
像其他的,比如尉迟恭又问到他的寿命,这种说一说就无妨。
“你挺长寿的,能活到70多呢。”
当然如果有人非要说知道寿命也能侧面判断出什么,比如跟着尉迟恭站队是不是能保证至少几十年没大错之类的……那齐异也只能说,对这种问题如果藏着掖着岂不是更让人浮想联翩?
在古代,七十多这算很长寿了,但尉迟恭还挺不满意:“竟然没能长命百岁?”
齐异就想到,尉迟恭晚年也是沉迷丹药的。
齐异对此不予置评。现代都有那么多富豪想尽办法续命呢,这可不是时代的局限性。
是人性的。
而齐异没立场也没兴趣对别人的人性指指点点。
再说还早呢,如今正值壮年的尉迟恭也未必理解以后年老体衰的自己。
“对了,秦琼是哪一个?有来吗?”齐异突然问起。
尉迟恭不解:“你找秦琼做什么?他现在是重病在家,连朝会都很少去了,谁知道今晚来不来。”
齐异:“我只是想到,你猜,后世人对你最大的印象是什么?”
尉迟恭很感兴趣:“什么?”
齐异:“就是你跟秦琼当了几百年的门神,被无数人贴在了自家的大门上。”
尉迟恭瞪大了眼:“什么东西?门神?为啥是门神?为啥是我跟秦琼?”
他跟秦琼的关系只能说一般,就是同僚而已。
这还全赖人家秦琼性格好,因为他尉迟敬德跟别人的关系更差,人缘烂到一定境界了。
是典型的孤臣型武将。
“后世拿你俩当原型编神话故事呢,反正也是看在你俩都是玄武门事变的武力象征。总之能通过这种方式被人铭记,肯定老多人羡慕你就是了。”
嘭!!
尉迟恭猛地一拍案,把齐异的瓜子壳都震飞了,吓人一跳。
“那是!门神那也是神!这下天下谁人不识我尉迟敬德?!”尉迟恭志得意满地嚷嚷开。
“不过我可跟你说好了——”
尉迟恭又压低了声音凑近齐异,他为数不多的情商好歹也知道陛下最介意这件事,饶是他也不敢当众高声议论:“玄武门那事儿,我尉迟敬德是首功!这可也是陛下亲口所说!所以虽然都是门神,秦琼也得往本将军后面稍稍!”
齐异一言难尽地瞅了这个黑大汉两眼,这政治嗅觉是真的迟钝啊,被当作工具人推出来替某位太宗完成了一箭三雕的政治目的,结果这还真当好事呢。
强调完了,尉迟恭又问齐异那什么门神有没有画像的,他想看看后人是怎么画他的。
他俩在这儿聊得热络,别人看尉迟恭又是拍案又是瞪眼的,就知道肯定是言之有物,齐异定然透露出了不少有用信息!
还听到尉迟恭嚷嚷啥门神,可别是他们想的那样吧?
真是少有这样羡慕尉迟敬德这个莽夫的时候,傻人有傻福了属于是。
齐异有尉迟恭陪着打发时间,直到日头渐沉,华灯初上。
宫人们提醒到场的官员和受邀的豪强士族回到各自的座位上,待现场安排妥当,时间一到,丝竹声起,仪仗排开,天子登场!
站立以待的众人躬身行礼,直到皇室一家上位落座,李世民扬手而道:“众卿不必多礼,皆坐。”
李世民左手边是太上皇李渊,右边是三名皇子,四岁的李佑太小不用带出来了,所以齐异旁边就是李泰的位置。
皇后、妃嫔是不能参加外朝宴会的,尤其有庶民在场的活动。所以又是不见女眷的。
齐异突然觉得这些后宫妃嫔平日里不知有多无聊,想到他上大学后就和老爸两人到处旅行的老妈,不知道这些不得自由的贵女们会不会羡慕。
在齐异发呆的时候,相当于宴会主持的“知宴使”已经做完了开场演讲。
无非就是重申一遍这场宴会的举办目的,只不过话说得很漂亮,把齐异的到来包装成了某种天降祥瑞。
注意,祥瑞的不是齐异,而是齐异的到来。
总之,天佑大唐,所以大旱大蝗也已安然度过,在这灾情将息的日子,邀庶民同乐,纳福迎瑞,庆贺灾难的过去,迎接盛世的到来!
巴拉巴拉,反正大致是这意思。
然后李世民又讲了两句场面话,对齐异表达下看重。
接着主持人一声:“起——”
众人又起身拜贺。
然后光禄卿萧瑀作为“献官”,又开始主持敬酒环节。
还没有正式深入体会过职场形式主义的齐异,觉得这套仪式感体验一次还行,多了估计挺烦的。
而搞完了这套,终于开始奏乐、开始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