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感到震惊、恍若置身梦境的，是柳怡婷。
接到那个来自KK娱乐的官方通知电话时，她正蜷在出租屋狭小的沙发上，就着昏黄的台灯光，翻阅着一本被翻得起了毛边的《演员的自我修养》。
手机屏幕上跳动的陌生号码，让她本能地心头一紧。
是哪个剧组临时找替补？还是又一个打着制片人名号的不怀好意之徒？
她深吸一口气，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稳：“喂，您好。”
“您好，是柳怡婷女士吗？这里是KK娱乐艺人统筹部。恭喜您，经过叶霆飞导演及剧组综合评定，您已正式入选叶导新片《钢铁侠1》中‘黑寡妇’一角。后续合同及相关事宜，我们会派专人与您对接……”
电话那头清晰无比的话语，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敲在柳怡婷的心上。
“黑寡妇”……她试镜的角色……她，被选上了？
叶霆飞导演的戏……那个无数演员挤破头都想进去的造梦工厂……选中了她这个浑身缠满负面标签、几乎快要被圈子遗忘的人？
电话是什么时候挂断的，她不知道。
手机从骤然失力的手中滑落，软软地陷进沙发缝隙里，发出沉闷的声响。
她只是呆呆地坐在那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前方斑驳的墙壁，仿佛想从那些裂纹里确认刚才听到的是否是幻觉。
这三年来，她是怎么过来的？
因为莫须有的“婚闹炒作”罪名，她一夜之间从颇有潜力的新人变成了全网唾弃的心机女。
解释无人听，澄清无人信。
曾经称兄道弟的朋友迅速划清界限，甚至反过来踩上一脚以表正义。
资源一落千丈，从有名字的角色变成只有几句台词的花瓶，再到只能跑龙套。
不是没想过放弃。
她也曾无数次在深夜痛哭，质问老天为何如此不公。
她也遇到过直接暗示潜规则的所谓制片人、导演，被她严词拒绝后，换来的不过是更恶毒的嘲讽和封杀。
是那两三位始终相信她、在她最困难时接济她、给她介绍一些微不足道小角色的挚友，支撑着她没有彻底倒下。
他们心疼她，却也明白，在这个名利场，带着这样的“污名”，她想闯出一片天，几乎是不可能的。
她只是不甘心。
她热爱表演，这是她从小到大的梦想。
她相信清者自清，哪怕力量微薄，她也从未停止过寻找机会证明自己。
上一次，叶霆飞导演为《蝙蝠侠1》公开选角，她鼓起勇气去试了“瑞秋”一角，结果自然是石沉大海。
她失落，但并不意外，只当是又一次积累经验。
这次《钢铁侠1》和《蝙蝠侠2》的选角公告出来，看到“黑寡妇”那个角色描述时，她心里莫名一动。
那个身手矫健、智慧超群、游走在光影之间的顶尖特工形象，让她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共鸣，一种同样在泥泞中挣扎，却始终不曾放弃向上攀爬的韧劲。
她几乎是抱着最后一次孤注一掷的心态去准备的试镜，将所有的委屈、不甘、坚持和渴望，都倾注在了那几分钟的表演里。
然后……她成功了？
巨大的、不真实的幸福感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瞬间冲垮了她苦苦支撑多年的心理堤坝。
眼泪毫无预兆地夺眶而出。
起初是无声的滑落，随即肩膀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压抑的、破碎的呜咽从喉咙深处挤出来。
她猛地用手捂住脸，滚烫的泪水迅速浸湿了掌心。
三年了。
这三年里受过的所有委屈、白眼、嘲讽、恶意中伤……那些深夜独自舔舐伤口的绝望，那些面对潜规则时宁折不弯的倔强，那些看着机会一次次从指尖溜走的心酸……所有积压在心底的沉重与苦涩，在这一刻，仿佛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她哭得不能自已，像个迷路已久终于找到归途的孩子。
叶导……KK娱乐……给了她一个足以改写命运的机会。
她紧紧攥住了滑落的手机，仿佛攥住了那根从深渊垂下的救命绳索。
几天后，所有通过试镜的新演员都接到了通知，前往叶霆飞工作室进行一次新成员会面。
柳怡婷精心打扮，提前半小时就到了KK娱乐大楼。
她按照指引牌，有些忐忑地找到了那间挂着“叶霆飞导演室”铭牌的房间。
门虚掩着，她深吸一口气，轻轻敲了敲。
“进。”里面传来一个略显低沉的声音。
柳怡婷推门进去，映入眼帘的景象让她微微一愣。
叶霆飞并没有像她想象中那样，西装革履地坐在气派的老板桌后。
他穿着简单的黑色t恤和休闲裤，正伏在一张巨大的、铺满了各种图纸和画稿的工作台前，眉头微蹙，手中一支铅笔在纸上飞快地划动着，发出沙沙的声响。
他甚至连头都没完全抬起来，只是掀了掀眼皮，瞥了她一眼，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不到半秒，便又落回了画纸上。
“哦，柳怡婷是吧。”他一边继续画着，一边随口说道，语气平淡，“你稍等一下，他们已经在旁边会议室了。我画完这几笔，带你过去。”
没有客套的寒暄，没有审视的目光，更没有那些她早已习惯的、或明或暗的打量和算计。
反而……柳怡婷捕捉到，似乎有一闪而逝被打扰到的不耐烦。
柳怡婷心中悬着的一块大石，悄然落地，随之涌起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她见过太多表面德高望重、私下却龌龊不堪的导演和编剧，潜规则、交易、狼狈为奸，她几乎快要对这个行业的核心层绝望。
但叶霆飞导演……不一样。
他的眼神里，只有沉浸在创作中的专注。
“好的，叶导。”她轻声应道，依言在靠近门口的一张单人沙发上坐了下来，脊背挺得笔直，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不敢发出一点多余的声音，生怕再次打扰到他。
工作室里很安静，只有铅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柳怡婷的目光不敢肆意打量，却忍不住悄悄落在那个伏案工作的身影上。
叶霆飞画得很投入，时而快速勾勒，时而停下来，用笔尾抵着下巴沉思，指尖沾了些许石墨的灰黑。
柳怡婷看着看着，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也许，真正有才华、有追求的人，他们的世界就是这样纯粹而直接。
外界那些纷扰嘈杂，那些流言蜚语，在他们看来，或许根本不值一提，甚至懒得浪费眼神去关注。
她只需要做好自己的本分，演好戏。
不知过了多久，叶霆飞终于放下了笔，拿起旁边的咖啡杯喝了一口，似乎才想起房间里还有一个人。
他抬起头，看向柳怡婷，眼神恢复了清明和平静。
“好了，我们过去吧。”他站起身，随手将桌上几张画稿理了理，动作干脆利落。
柳怡婷立刻站起身，恭敬地点头：“好的，叶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