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的夜风裹挟着血腥气,鬼贡院的青铜大门在十二世家长老面前缓缓开启。陈砚秋站在影壁的阴影里,看着那些紫袍玉带的老人被阴兵押解入院——他们华贵的官靴踏在青石板上,每一步都留下暗红色的脚印,仿佛踩碎了无数看不见的躯体。
\"时辰到了。\"薛冰蟾的机关手甲指向院中央的浑天仪。那具丈余高的青铜仪器正在自行转动,三百六十个星位上插着带血的青铜钉,每根钉尾都连着银丝,延伸向不同的号舍。当子时的更鼓响起时,仪盘突然加速旋转,将十二位长老的影子撕成碎片投在影壁上。
赵明烛的异色瞳在火把照耀下泛着冷光。右眼穿透青铜仪看到的是汴京贡院的秋字号舍——三十六具腐尸正从地窖爬出;左眼却见鬼贡院的影壁内部,历代被黜落者的亡魂正用指骨在石面上刻写《锁院赋》。他的银簪突然飞向浑天仪,簪尖与\"天枢\"位的铜钉相撞,迸出的火星在空中组成微型血榜。
\"跪下。\"阴兵首领的声音像是磨砂纸擦过青石。十二位长老被按在浑天仪前,每人面前摆着摞泛黄的考卷——正是他们当年科举时被调包的原始答卷。王珪的族叔王尧臣颤抖着翻开最上面一卷,朱批\"黜落\"二字下方,赫然是他少年时写的《论吏治清明》。
陈砚秋肋间的旧伤突然灼痛。黑血顺着衣襟滴落,在青石板上蚀出个小孔——孔中升起缕青烟,烟里浮现出父亲被钉在地窖的景象。七枚青铜钉贯穿陈明远的四肢,而钉尾银丝的另一端,竟全部连接着眼前这些长老的脊柱。
\"批阅。\"阴兵将朱笔塞进王尧臣手中。笔杆是用人骨制成,笔尖的狼毫里缠着几根灰白头发——与柳七娘临终割下的那撮一模一样。当老人被迫在考卷上画叉时,朱砂突然变成黑色,顺着笔杆爬上他的手臂,皮肤下立刻浮现出被黜落者临死前的诅咒文字。
薛冰蟾的机关手甲突然解体。零件飞向浑天仪,在\"天璇\"位组成微型齿轮。当齿轮咬合时,影壁上的诅咒文字全部凸起,变成真实的青铜钉射向长老们——每根钉子都精准刺入他们当年受贿时收礼的那只手。
\"啊!——\"韩琦的侄子韩忠彦惨叫出声。钉入掌骨的青铜钉突然生长出无数银丝,顺着血管游走向心脏。他的族谱从袖中自动飞出,悬浮在空中被无形的力量修改——\"进士及第\"被划去,替换成\"贿买功名\",而族中十二个翰林的名字后面,全部添上了\"调包\"的批注。
墨娘子抛出的铜钱在血泊中直立旋转。卦象显示\"天雷无妄\",但中央裂开的缝隙里爬出的不是银丝,而是密密麻麻的西夏文字——正是本届科举题引的原始版本。每个字都像活物般蠕动,爬上长老们的官服,将紫绮金绣染成囚衣的赭色。
\"轮到你了。\"阴兵首领突然看向影壁阴影。陈砚秋这才发现,鬼贡院的主考席上坐着个独臂身影——正是被囚地窖多年的陈明远。七枚青铜钉已经与他骨骼长在一起,钉尾银丝连接着浑天仪的\"天枢\"位。当父亲抬起完好的右手时,十二世家的族谱同时自燃,灰烬中浮现出三百六十个透明人影。
赵明烛的异色瞳流下血泪。右眼看见的未来图景中,这些长老的皮肤正被无形之手剥离,露出刻满受贿记录的骨骼;左眼却见汴京贡院所有的号舍砖缝里,埋藏的青铜钉全部破土而出,在空中组成巨大的\"赎\"字。
\"审判开始。\"陈明远的声音像是千百人同时开口。浑天仪突然射出三百六十道银光,每道都连接着一位长老的眉心。他们的眼球瞬间变成青铜色,瞳孔里映出自己家族百年来的所有科场罪行——韩家在天圣二年调包七份考卷,王家在景佑年间活埋十二名知情人,贾家将三十六个寒门举子制成\"题奴\"......
薛冰蟾的机关鸟突然俯冲而下。鸟喙衔着片从江州纸坊带回的骨纸,纸上记载着十二世家最隐秘的罪证:他们将黜落者的头骨制成砚台,研磨时加入砒霜,用来书写调包考卷的朱批。当骨纸飘到浑天仪上方时,所有银丝突然绷直,将长老们吊到半空。
\"这就是文脉真相。\"陈明远抬起独臂。鬼贡院的青石板全部翻开,露出下面三百六十口松脂棺材。每口棺材里都躺着个身披进士服的透明人影,手中捧着被调包的原始考卷。当棺材盖同时开启时,汴京方向传来连绵不断的碎裂声——秋字号地窖的三十六具腐尸终于彻底挣脱铜钉束缚。
陈砚秋的断钥变得滚烫。钥匙表面浮现出完整的《锁院赋》,而最后一句\"明朝皆是棺中人\"正缓缓变成\"今日方知骨是谁\"。当他将钥匙插入浑天仪的\"天枢\"位时,十二位长老突然同时惨叫——他们受贿时收受的青铜器、玉如意、金锭全部从七窍中飞出,在空中熔成三百六十枚新钉。
\"时辰到了。\"阴兵首领摘下头盔,露出的竟是柳七娘被烧焦的面容。她腐烂的手指划过长老们的脖颈,留下与《黜落簿》记载完全相同的勒痕。当子时三刻的更鼓响起时,浑天仪突然停止转动,所有银丝同时断裂。
十二具穿着紫袍的躯体坠入棺材。松脂自动包裹他们,形成新的蜡封尸体——姿势与鬼贡院监考席上的七具蜡尸一模一样。影壁上的诅咒文字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本届三百六十名黜落者的姓名,每个名字都用青铜钉固定,钉帽刻着\"平反\"二字。
陈砚秋肋间的伤口突然愈合。《锁院赋》的文字从他皮肤上脱落,在空中组成父亲最后的留言:\"吾儿,文脉重续\"。当他抬头望向主考席时,陈明远的独臂身影已经消散,只剩七枚青铜钉落在太师椅上,排列成北斗七星形状。
薛冰蟾的机关手甲突然从血泊中捞起半片桑皮纸。上面是王珪临终前写下的密信:\"三百六十钉已成,独缺天枢骨\"。纸背的鲜红指印突然蠕动起来,变成更小的一行字:\"七月十五,终场试\"。
最后一缕月光照进鬼贡院。三百六十口棺材同时闭合,而影壁上的青铜钉全部转向北方——钉尖所指,正是汴京贡院秋字号舍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