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喉深处那团被扎穿了“心窝”的腐烂肉窟窿,彻底没了动静。凝固的烂肉脓浆子糊在撕裂的闸口豁牙子上,像块冻透了的烂猪油。冷得透骨的管道里,静得能听见自己骨头缝里冰碴子融了又结的“咯嘣”声。
裴烬瘫那儿,比滩烂泥还沉。左边心口窝子那点烧透了的烙印,余热烫得冰甲底下那块皮肉滋滋作响。右边腰眼子上那把钥匙冰坨子坠得人想死,空腔里灌满的却是股沉到地核的凉。嘴里那口死活咽不下去又吐不干净的脓血锈甜浆子,腻在嗓子眼,结了层胶皮似的厚痂,每一次扯着气嗓抽噎,都刮得喉管生疼。
眼珠子让脓血冰糊死了,眯着的那道缝儿只能瞅见枯喉闸门裂口深处一塌模糊的污糟轮廓,还有黏在豁牙边沿上、被冰壳子封住的烂肉丝。
死透了?还没爬出去呢。
脑子里嗡嗡响。半截是冻懵的回音,半截是耳朵眼紧贴着油泥冻壳底下传来的——那越来越沉、越来越滞的碾磨音:
咯——咚……
咯啦……咯——咚……
不再像泡油里的锈轴承。更像一块几千几万吨的烂铁磨盘,压着冻了亿万年的地壳冰疙瘩,死沉死沉地往下夯。每夯一下,隔着骨头都能觉出底下冻土被砸酥了一寸。寒气打着旋从脊椎骨缝往下钻。
就在这催命似的“咯咚”夯地声间隙里——
嗤啦!
枯喉那豁口烂肉冰坨子上,一片脸盆大的冻脓壳子,硬是被那磨盘夯地的蛮力给震得从根上撕裂了!“咣当”砸在冰冷污糟的金属内壁上,碎成了八瓣!底下露出来的不是好肉,是一摊黏糊搅动着、颜色深得像烂透了的黑血肠般的腐质泥浆。
那泥浆被震得向上拱起一坨,顶上破了泡,露出来小半截玩意儿——不是断缆,像是什么巨大机器断茬口子上崩飞的齿轮碎齿!乌黑,锈穿得坑坑洼洼,斜插在黑脓里头,残断的齿尖上还裹着点黏糊糊、凝固发白的油胶。
裴烬眼皮子抖了一下。喉咙里那口浆痂被这一下震得“咕噜”滑下去半截,卡得更深了。一股猛烈的呛咳憋得他胸腔里那点炭火余烬炸开了刺眼的火星子!腰后钥匙冰砣被这股剧痛牵动,猛地又是一坠!
嗙!
身下冻透的铁皮油泥壳被砸出了一道惨白的印子!他半个膀子都给这下坠的寸劲带得朝枯喉裂口那边歪过去一寸!烂掉的嘴唇子无意识地张开猛吸,一股浓烈了十倍的、混着冻机油臭和生物腐败腥气的朽烂味儿,顺着他喘气的喉咙眼直灌进去!
“呕——!” 嗓子眼锁不住的混着糖浆锈血的脏污浆液冲开了糊着的血痂,喷出来一道黏稠的红褐色汁水,混着零星未化的灰黄色糖渣子,星星点点溅在冻得梆硬的油泥地上。
滋……
那糖渣子落地还没冻实,沾了热乎乎的浆液,竟腾起一丝几乎看不见的白汽,飘进鼻孔里,不是臭,是股带着烧锈味的齁腻。
裴烬被这股味儿激得瞳孔猛地一缩!枯喉豁口深处那片被他喷溅了污物的黑脓浆——那摊搅动着、露出半截锈黑齿头的浆坑——表面覆盖的腐冻层被震波撕裂的缝隙,如同油膜破开了一线,透过那瞬间的清澈,他瞥见——
深处!
无数巨大的、锈迹斑斑、如同工厂巨型废弃齿轮啮合在一起形成的庞大迷宫结构!此刻正在地下那闷吼的巨力碾磨下痛苦变形!其中一个被碾变了形的巨大齿轮中心位置,赫然卡着一块……泛着微弱红黄光晕的扁平板状物?像块被碾碎又焊死在锈铁上的糖壳碎片!那点光像是这巨大生锈钢铁坟墓深处唯一的活斑!
心脏!
他左边心口窝那块刚被浆液呛得差点炸开的火燎烙印,毫无征兆地爆燃了!不是暖烫!是烧穿肺腑的熔浆灌顶!一股狂暴的、带着劣质糖精烧焦了铁腥的混浆热流,硬顶着冻透的胸腔冰甲往喉咙眼翻涌!
枯喉深处!那摊露着锈齿的黑浆猛地一缩!深处被窥见的红黄锈斑仿佛受到了召唤,光晕骤然亮了一线!这一亮,像是彻底激怒了被镇压在地底深渊的庞然机械意志!
嗡——————!!!
无法形容的沉重闷吼直接贯穿了地壳!不再是一下下夯!是持续不断、碾碎一切结构稳定性的低频碾压!枯喉闸门裂口那堆刚刚凝固的烂肉脓冰“咔嚓”裂开巨大缝隙!无数粘稠腐臭的枯黄浆汁带着撕裂的生物碎块和锈蚀金属渣,如同被打爆的下水管道,朝着他劈头盖脸狂喷而下!
冰刺骨的腐浆瞬间把他半边身子冲得倒滑出去!覆盖的油泥壳子被刮掉一层!人被撞在身后冰冷的管壁上,剧痛几乎让意识直接散掉!
更要命的是身体里!被腐浆冲刷的左半边身体如同被亿万毒虫蛀咬!枯朽衰亡的冰冷意志疯狂钻隙!而右边腰后那钥匙冰砣却在这灭顶的腐朽污染中,爆发出一股前所未有的锋锐抵抗!深紫色的Λ刻印亮得如同淬火的刀锋!冰蓝的煞气在腐浆中硬生生切割出一小片绝对冰冷的净化场!死死护住那坠空的冰砣核心!
“呃啊啊——!”
剧痛让裴烬发出了不成调的嘶吼!身体的撕扯达到了极致!一半在被腐朽疯狂侵蚀、溶解!一半在被冰锋煞气死死锚定、净化!整个人如同一张绷在冰与朽毁灭力量之间的破鼓皮,眼看就要崩裂!
意识狂乱中,他死咬的牙关崩开了!那块死死卡在喉管褶皱里的糖锈硬痂,被口腔里烧着的熔浆热流和外部灌入的腐浆朽气上下夹击——噗地一声,从几乎冻结的齿缝间挤出了一星碎渣!
渣子小得像灰。
可它裹着裴烬体内最后一点燃烧的熔浆暖流和他嘴皮烂肉滴落的血珠子,如同被射出的淬毒弹头,划着一道浑浊黏腻的细线,狠狠射向方才惊鸿一瞥、此刻正被枯黄腐浆狂潮遮蔽淹没的——枯喉深处那锈齿黑浆的破缝处!
目标!
正是黑浆深处,那巨大变形齿轮中心被碾碎焊死的、微弱红黄光斑!
噗!
无声。
那混着血锈糖浆的灼热小点钻进了腐浆缝隙。
千分之一秒的凝固。
滋——!!!!!!!!
一股极其尖锐微细、却带着湮灭腐朽根基意味的破坏性能量,在巨大变形齿轮的核心位置猛地爆开!不是爆炸!是腐蚀!如同点着了被强酸浸泡了万年的烂麻芯!齿轮中心那片焊着红黄锈斑的区域瞬间瓦解、塌陷!硬是被熔穿了一个针尖大小的漆黑小洞!
洞口边缘残留着烧熔的铁锈红和微弱的暖意。
洞穿核心!
枯喉深处那团被黑浆覆盖的庞然机械结构猛地一震!如同被扎穿了神经中枢的巨兽!碾压一切的低频闷吼骤然中断!取而代之的是失控的、如同无数巨大生锈弹簧被硬生生拉断崩飞的尖啸!嘎嘣!嘣嘣嘣!!!
震波将包裹着裴烬的腐浆掀飞大半!
裴烬重重摔在冰冷的油泥地上,眼前黑红一片,嘴里的血锈浆混着冰碴子苦咸一股脑喷了出来。他半撑起只剩一点活动量的左臂,拖着被钥匙冰砣死坠的残破身子,瞪着那双糊满血污却撕开裂隙的眼,死死盯着枯喉深处裂口那翻腾崩溃的黑浆——
那裂开的腐浆缝隙内部深处!
被熔穿的齿轮空洞后方!
被遮蔽着、更深处庞大迷宫般的齿轮啮合结构最底层!
一片冰冷无垠的、如同钢铁凝结成的幽蓝冰原!正在失控崩解的巨力碾轧下,裂开一道细长的、通向更深邃地底的冰缝!
冰缝边缘,无数冻得发紫的巨大齿轮残骸散落!
而冰缝最深处,一线微弱到几乎熄灭、却带着更沉重死寂的幽蓝冷光……
如同沉入冻铁海渊的灯塔残火,
幽幽亮着。
指向下一层的地狱。
裴烬沾满油泥冰血的手指,在冻地上抠出了一道深槽。喉咙里滚着血锈浆的闷响,似笑,似嚎。腰后钥匙冰砣沉得像要拖垮地壳,芯子里的Λ刻痕幽光流转,如噬渊的冷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