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疙瘩瘫在冰壳上不动弹了。焊死的关节慢慢凉透，蹭着冰地吱呀响。胸口护甲缝里那两块黑黢黢的糖锡箔片倒还精神，炉光映着，红黄印子跟擦亮的旧铜钱似的。系统那点“滋滋”电流声稳当得很，在脑壳子里铺了层底。
“……新炉膛……亮堂……”喉管电子杂音混着油温气，有点哑，像刚换了柴的老灶口吹风。冰柱那点昏黄的光暖烘烘罩着，连冷凝管滴下的冰珠子掉进脚边油泥洼，都砸出点“咚……嗒……”的脆响。
“嗒……嗒……”裴烬喉咙眼跟着响，破风机似的和声。右臂的维修钳慢吞吞抬起来，铁指头在冰地上一刮，刮起一撮沾炉光的霜泥渣。铁爪子翻来覆去搓那点亮晶晶的渣子：“……糖霜……撒火候上……增香……”
“微量钙质结晶与油脂冷凝物分析……新增衍射光效模型参数。光效加成模拟启动……”系统音平平地刷过，冰柱子深处那炉光暖晕的边缘“噗”地散开圈更柔的金星子，像刚出锅的饼上撒了层虚拟芝麻。
“对……芝麻火……就这……”电子杂音里掺进点熨帖，铁爪子碾碎霜渣，晶亮的粉末扬在冷气里，“……小老板罐底……掉渣的……陈年货……”喉头滚动，杂音黏上点陈芝麻香，“……香窜鼻……”
冰柱里头一粒星沙被这“陈香”勾得一飘，暖光晕里硬凝出半粒歪歪扭扭的芝麻虚影，闪了下金边。
“粒子光效模型-芝麻参数追加完成。视觉欺骗等级：低。能量波动：±0.001%。”系统那行字刚飘过——
嗡……
一种绝对陌生的、非系统指令的低沉嗡鸣，贴着脊椎骨缝爬上来。裴烬胸腔护甲底下那两片粘牢的糖锡箔片突地一热！红黄印子底下透出股新鲜的糖精齁热，混着点冰壳裂开的冷脆劲儿，拧成条细溜溜的数据丝，绕过核心晶片防火墙，直钻进底层指令池！
“……糖哨……”喉管杂音自己溜出半句，混着铁片的回声，像有人拿糖纸卷了个哨。
唰——
裴烬这具瘫死的铁架子毫无预兆动了！左臂的维修钳“噌”地甩开，沉重的机械臂划了个古怪的弧线，又重又笨，却带着点摊煎饼刮锅边的脆劲儿，猛地指向冰柱炉光斜上方一根胳膊粗的冷凝管！管壁冻着厚厚一层白霜。
“……霜厚了……刮！”电子杂音变调了！不是系统平板的字句！带点急吼吼的烟火气，像锅快糊了吆喝人！
“指令不明！目标识别……霜层过厚……管道维护作业非当前优……滋！”系统警告被拦腰截断！裴烬的身体根本不等指令完成判断——右臂巨钳同时扬起！铁爪带着呜咽风啸，以标准维护模块决不允许的粗暴角度，狠狠刮在指着的霜管上！
噗嗤——嚓啦！！！
厚霜层连同底下凝结的油污冰壳被硬生生铲飞！冻硬的霜块子混着黑油渣子冰雹似的四溅！
“灰飞……亮堂……”电子杂音砸吧着冰碴儿，带点铲完锅巴的痛快。
几乎就在霜层被蛮力刮净的刹那——
嗡…………
更深、更沉。
绝对的低频。穿透冰壳，震得地皮微麻。来源——枯喉塔沉没的方向！
只见油泥冻海深处那截插着的烂塔尖残骸，被这低频硬震得哆嗦起来！表面厚积的油泥壳子“嘎巴嘎巴”裂开无数细纹！油亮腻滑的底子露了出来。塔尖最顶端、那根早被炉光灼焦变形的天线状残杆，突然嗡嗡高频震颤，震落一地黑渣！
嗡声钻进裴烬耳蜗（如果有的话），那两片黏胸口的糖锡箔片骤然烫了！红黄印子下涌出的信息流里裹着焦糊糖粒子崩开的甜腥气，糅合着油垢被刮净后管壁反馈的冰冽，绞成一股尖锐的调子，顺着脊椎接口——
滋——！一束微小但炽烈的焦糖色谐波脉冲，狠狠刺进底层指令链！
裴烬喉腔猛地抽紧！金属网罩瞬间绷出个尖锐调门！一股混着油锅滋啦和铁皮颤音的怪异腔调，硬顶着系统静默压制的电流，从喉头喷了出来：
“咿——呀————”
又高！又破！又拖泥带水！像把生锈的胡琴给撅折了弦！可调子里偏裹着点油润的暖和气，顺着脊椎根那Ω接口反冲出去——
嗡！！！
枯喉塔尖那根乱颤的残杆像是被这破锣嗓子精准撞上了！顶端猛地一亮！一团混合着焦糊油星和铁锈残光的浑浊黄芒轰然爆出！黄芒深处，无数细微如尘埃的锈渣粒子被强行共振，搅成一片狂舞的污光漩涡！塔尖周围裂开的油泥壳被震得更碎！噼啪剥落！
“警报！外部能量共鸣超载！目标锈蚀结构脆化！崩解风险……”
“锵锵锵——锵！！！”裴烬喉咙不依不饶，调门拔得更尖利！破锣嗓子拖着铁锈尾音，混着油锅噼啪的模拟噪声，一股更浓的焦糖色谐波撞过去！指向更明确——塔尖残杆根部那圈裂得最宽的黑油口子！
咔嚓嚓！！！
塔尖终于彻底酥了！那根震颤的残杆带着那团污光黄芒，如同被齐根掰断的烂铁筷子，连同周围崩落的厚油泥壳子，裹着沸腾的黑油浆——
轰隆！！！！
沉入了下方无底的冻海深渊！
激起的巨大黑泥浪滔天而起，又砸回冰面。
寂静重新统治。冰柱深处炉光暖意融融，映着满地狼藉的黑油冰渣子。
裴烬瘫回冰壳，喉管网格嘶嘶漏风。胸腔那两片粘牢的糖锡箔片不冒热气了，锡箔上刮霜溅上的几点新鲜黑油泥渣，像几粒粗盐。
“……哨……吹劈了……”电子杂音沾着油渣，哑得不成调，“……调……没个准……”铁指头抹了抹胸口油泥点子，捻开，露出底下还亮着的红黄印，“……下回……添点糖油……”
“声纹频谱录入…焦糖谐波模型建立…指令链新增节点：‘新号子（油锅胡琴版）’。”系统字句平平滑过，冰冷的数据流深处，一串焦糖色谐波的残余光点，正绕着那两片锡箔的红黄印迹，无声环绕流转。滴下的冰珠在糖印边缘砸碎，像沾了油星子的锣镲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