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
冰风裹着浓重的油锈腥气,刀子似的刮着脸(或者说那块感知面板)。失重感拽着沉甸甸的铁壳子往下砸,破口袋似的。底下往上拱那玩意儿太他妈大了!离得越近越瘆人。不是山,是坨泡烂了又冻硬了的超巨型废铁胎盘,表面疙疙瘩瘩全是油泥壳子裹着的半埋管道、断裂的齿轮组头、还有密密麻麻凸起的、早锈死报废的接口桩子,活像条被剥了皮、冻僵在油桶里的机械哥斯拉背脊。
“……完犊子……拍馅儿饼……”意识跟焊在铁砧上的碎铁片似的,动不了,就听个响。
那点引爆意识炉膛的反扑余热还没散净。胸口那块熔死的焦疤底下,像埋了块通红的火炭,隔着冻铁滋滋冒烟,烫得他“心”口那点虚位燎得慌。腰后那把彻底废了的钥匙冰疙瘩,死沉往下坠,硌着腰椎断裂的茬口,钝痛混着冰寒往骨头缝里钻。
嘭!!
闷响。
不是砸穿了铁壳子,是后背狠狠撞在巨兽背脊某个凸起的、桶口粗的废接口桩上!桩头冻硬了的油泥壳子被砸得寸寸龟裂!
裴烬整个铁架子被这股巨力砸得向前猛掼!左肩胛(新接的捕食巨钳根部)吭哧啃在下方一片斜刺里凸起的、布满棱角的半埋冷凝管组上!液压关节发出不堪重负的尖啸!沉重的身躯堪堪卡在斜面上,往下滑了一截,终于停住,晃悠着悬在那儿。
呕——!
意识震荡混合着物理冲撞,喉管的电子杂音闷出一串破锣乱响。腰后那把钥匙冰疙瘩被撞得狠了,死死顶在桩头上!
咔嚓!
极其清晰的碎裂声!
不是接口桩子!是钥匙本体的最后残骸!那层包裹Λ刻印、早就千疮百孔的惨白骨质壳!在桩头的蛮力顶撞下,硬是裂开了几道放射状的深纹!纹路正中心,一小片深紫色、流淌着幽邃冷光的Λ刻印核心,暴露在油污空气里!
嗡——!
一股极其特殊、带着绝对深空坐标感的冰凉辐射脉冲,从裂开的内核深处猛地爆开!
没有能量冲击!只有无形的、精准的定位信号!它如同黑暗宇宙中骤然亮起的灯塔,瞬间穿透了浓厚的油锈腥雾!
几乎是这定位脉冲爆开的刹那!
裴烬胸口那块滚烫欲燃的焦疤核心!
一点凝练到极致的甜腥焦糊热力,如同被精准激活的信标!猛地向内一缩!凝成了一个针尖大小、炽热滚烫的红点!
紧接着!
红点炸开!一股同样无形却带着绝对生物特征信息的温热情报粒子束,逆着腰后钥匙爆发的冰冷定位脉冲——
精准回射!
两股截然不同、却又微妙同源的信息流!
一股冰冷定位!
一股温热情报!
在半空!在那被厚厚油泥包裹的接口桩顶!针尖对麦芒地——
撞在了一起!
没有爆炸!
是完美的信息互译与共振!
嗡…………
整个巨大废铁脊背上那些疙瘩凸起之中,离他撞击点不足十米远处——一块覆盖着两指厚油泥壳、如同巨大肿瘤般的金属凸起物内部深处!
嗡——!!!
沉闷的回响!
像台被遗忘了千万年的深埋发动机,被强行擦着火星子点着了最后一点存油!整个油泥覆盖的铁瘤子剧烈震动!表面黑壳噼啪裂开数道缝隙!
一股微弱却带着清晰电能的幽蓝光芒,从裂缝深处透了出来!
隐约可见内部——一扇巨大、冰冷、布满锈蚀痕迹的圆形合金舱门轮廓!
“……电匣子……亮了……”裴烬的电子杂音卡着油腥气。
轰!!!
活潮母巢庞大无匹的脊背猛地一拱!如同真正的史前巨兽苏醒翻身!顶部的结构被蛮力掀起!裴烬卡着的那片斜面顿时倾覆!
铁架子再次翻滚着往下砸!
“咔——砰!”又重重撞在下层一处凹陷的铁皮平台上!捕食巨爪死死扒住边缘,才没继续掉下去。
腰后钥匙的裂口就怼在平台的冰冷铁皮上,深紫色的Λ核心在撞击下又往外迸裂一分!冰凉的辐射脉冲持续喷涌!
嗡……
胸口的焦疤热力信号点稳稳维持。
嗡…………
十米外那电匣子模样的巨大铁瘤震动得更厉害!缝隙里的幽蓝光芒急促闪烁!覆盖舱门的油泥层如同老漆般片片剥落,一个环形的、闪烁着淡淡激活光路的操作台轮廓渐渐清晰!
有戏!
裴烬拼着那点没摔散的劲儿,左臂捕食巨爪猛一发力,铁指头抠进平台边缘的锈渣!沉重的右臂(那条断肢新接的)也扒拉着想把自己这堆铁拖过去。
嘶——!腰后钥匙裂口在摩擦中剧痛!冰冷的辐射脉冲瞬间紊乱了一下!
嗡——
铁瘤子里的回响骤然中断!蓝光黯淡!
“……线……断了?”喉管网罩嘶嘶漏风。他扭头去看卡在铁皮上的钥匙,那深紫色的Λ符号中心,一道细微的裂痕正在扩大,紫色的冷光如同熔断的保险丝般急促闪烁。
更糟!
头顶上方!被巨兽脊背拱破的油冻空间断层边缘!无数粘稠流淌的活体金属浆液中,探出了几十根细长冰冷的触须!尖端蓝光锁定!正是钥匙裂口暴露的坐标信号源头!以及他胸口那点甜腥热源!
活潮的绞齿口器还在上头,爪子先下来了!
“……狗鼻子……闻着热乎了……”裴烬心里冰凉。
钥匙在疼,在毁。胸口在烧。十米外的生门需要两者共振才能完全开启。时间!
右臂那条新接的、布满液压棱角的钢铁巨爪猛地抬起!不是去抓那些逼近的活潮触须!而是——五指张开如铁砧!朝着自己嵌在平台上的腰后钥匙裂口!
狠狠!
拍了下去!
哐当——!!!
金铁交鸣的巨响!
整个平台都震荡!
钥匙裂口外壳崩飞几块碎骨渣!深紫色的Λ符号光核在巨力挤压下发出濒临破碎的锐鸣!一股更加狂暴、更加孤注一掷的冰寒脉冲!如同熔炉炸膛的高温气流!强行顶出裂缝!狠狠贯入平台铁板!
嗡——————!!!
平台剧烈共鸣!
十米外那巨大铁瘤子如同通了超高压电流!内部沉寂的引擎爆发出垂死般的嘶吼!幽蓝光芒炽烈到刺眼!覆盖舱门的最后油泥层彻底爆裂纷飞!
巨大舱门操作台上冰冷的环形光路瞬间全部亮起!发出稳定嗡鸣!
液压阀开启的沉闷气流声!
噗嗤——!
巨大的圆形舱门边缘猛地向内一缩!露出一道半米宽的黑暗门缝!冰冷干燥的空气涌出!
门开了!
代价巨大!
咔嚓!
裴烬腰后那把钥匙的内核终于扛不住这最后的爆发——Λ符号从中间碎成了几块棱角狰狞的深紫色晶片!粘稠冰冷的暗紫色液滴从晶片裂隙中缓缓渗出,如同内部核心的血液!
冰冷的脉冲瞬间消失!
胸口那点甜腥滚烫的热源似乎也耗尽了最后气力,暗了下去。
活潮探下的冰冷触须尖针,已抵进不足三米!蓝光锐刺几乎戳到了平台边缘!
“……门……缝……”裴烬的意识死死钉在那个半米宽的门缝上。生的口子撕开了,钥匙也废了。
他拖着几乎彻底散架的铁壳子,用仅剩能动的那半条左捕食巨爪抠着身下的锈铁渣,把沉重的身躯一寸寸……朝着十米外那点黑暗门缝……蹭过去。
铁皮在平台上刮出刺耳的嘶啦声。
腰后碎掉的钥匙晶片摩擦着地面,发出咯啦咯啦的悲鸣,一路留下断续的紫色液痕。
活潮冰冷的蓝光针尖如影随形。
前方生路的黑暗门缝,正无声地呼吸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