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这破纸片子抵什么用?”老方揉着摔疼的腰,龇牙咧嘴凑到舱壁破口前,皱着眉瞅裴烬爪子缝里露出那点红黄糖纸角,“油星子都没了,干巴巴一张糊墙还嫌脆!” 他那身脏棉袄沾满冻硬的油泥冰渣,活像刚从冰窟窿里捞出来的泥菩萨。
“它……认得它……”裴烬嗓子眼火辣辣的,忍着腰后那股子闷麻劲儿,把爪子往前又递了递。那半张冻硬的糖纸碎片在破口外的寒风中瑟瑟发抖,劣质印刷色在光门映衬下反倒透出点惨烈的鲜活。“……之前……用它的油……点过炉……开过门……”他努力想让这话听起来像样点,“……兴许……它……压得住那……冷灶台的门神?”
老方浑浊的眼珠子在裴烬冻硬的爪子和他手里的破纸片间溜了两圈,又抬头看看那扇悬在半空、金红暖光旋转却透着冷冽疏离的光门,嘴唇翕动了几下,像是咽回去一大串牢骚。他搓了搓冻得通红的糙手,哈出一口长长的白气,那股子看破锅底沉灶的市井劲儿终于压过了疼劲儿。
“中!小哥儿!听你的!这破门狗眼看人低,没准真就认这口‘粮票’!”他啐了一口带冰碴子的唾沫,伸出那双指甲缝里嵌着黑油泥的糙手,小心翼翼,没直接去抓裴烬爪里的糖纸,而是在自己厚厚的棉裤腿上又使劲蹭了蹭,像是想把最后一点冻着的泥渣子蹭掉点,免得玷污了这“压门神”的宝贝。蹭完,他才慢慢探出手指,极其小心地……用指尖掐住了裴霜爪缝外露出的那点脆硬糖纸片边缘。
“轻点……轻点……”裴烬喉咙发紧,爪子动不了分毫,只能哑着嗓子提醒。那糖纸碎片连着爪子被他爪子冻硬的铁皮和油污黏着,在老方轻轻拉扯下,发出细微的“滋啦”声,好像随时会撕裂。
老方屏住呼吸,额头皱纹沟壑里沁出点细密的冷汗珠子——天冷,一出汗就冻在皮上。他一点点加力,粗糙的指腹贴着冰冷坚硬的纸片边缘,一寸一寸往外捻,力道控制得极精细,像是在对付刚炸出锅的油条脆皮。
终于!
“嚓!”
极其轻微的一声响。那半张原本沾在裴烬爪子冻油上的糖纸碎片,连着底下一点黑褐色的薄油冰壳,被老方完整地拈了出来!
裴烬爪心一空,就剩点冰冷的铁皮沟壑。糖纸片不大,在老方冻得半僵的手指间躺着,像个风干的蝴蝶标本。
“成啦!”老方抹了把额角冻住的汗渍子,捏着这片来之不易的“门神符”,脸上又浮起那种看到一线生机的兴奋,“小哥儿,等着!让老哥哥再去会会这装神弄鬼的门板!”
他转身,这次没贸然冲向Ω刻痕那个烫点。他捏着那点硬邦邦的糖纸片,拖着瘸腿深一脚浅一脚,再次走向悬在空中的光门虚影下方。离着还有几步远,他停了下来,抬头看着那缓慢旋转的光粒子流,嘴里念念有词:
“灶王爷在上,门神老爷息怒!小老百姓走投无路,借您宝地过个道,规矩咱懂!押金奉上!压箱底的饭票!货真价实的糖纸儿!” 他像古玩摊小贩上供,郑重其事地把拈着糖纸的两根手指高高举起,对着那冰冷的光门微微欠了欠腰,那模样带着点儿虔诚又有点儿狡黠的生存智慧。
等了足有几息。
光门毫无反应。依旧是金红光粒子缓慢流转,冰冷沉默如同冻结的油面。
“……看不上?”老方脸上的兴奋有点挂不住了。他咬咬牙,心一横,抬腿又往前蹭了一步!距离光门更近了些!他伸着胳膊,高举着那点破纸片,几乎要捅进那片暖金的光粒子流里!
“开门呐——!押金收了!!!”
吼声在空旷冰台上撞得闷响。
光门依旧沉默。旋转的光粒子不带一丝情绪。
尴尬的冷风吹过,卷起平台上细碎的霜沫子。
老方脸上的表情从期待、到焦躁、再到被无视的窝火,变化得飞快。
“你奶奶的……”他捏着糖纸片的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声音也压低了,带着点被耍的恼羞,“给脸不要脸是吧?一块糖纸,好歹也是真金白银买煎饼掏出来的!比不上你们大仙家的供奉,可也是正经八百的老物件!嫌寒碜?你倒是放个屁啊!”
他像个在衙门口讨要路引被刁难的走卒贩夫,举着“凭证”却连门房都懒得搭理,气闷得直跺脚。
裴烬瘫在破口里,心一点点沉下去。糖纸离了手,腰后那片熔渣点残余的牵扯感也彻底没了动静,只剩下沉实的冷。他看着老方举着纸片骂街的背影,那孤零零的样子,配着头顶那扇高高在上、无动于衷的光门,说不出的荒诞凄凉。
“……算了……”他喉管里挤出点气音,自己也听不清。
老方没听见。他正咬着牙根儿,眼珠子里冒着股邪火,死死盯着那片旋转的光粒子流,像是要把它看穿。突然,他像是被点着了的柴禾垛,猛地蹲下身!在冰台厚厚的霜地上狠狠抓了一大把!
“敬酒不吃吃罚酒!”他低吼着,站起来,那把捏得死紧、夹杂着冻土渣和细微冰粒子的霜土被他单手狠狠揉进右手——恰好就按在那张硬邦邦的糖纸片上!
“你看不上这‘纸’?!”老方声音拔高,带着破釜沉舟的狠厉,“那就裹着点老哥哥脚下的冻泥冰碴子!看你看不看得上眼!!!”
他右手握紧!冻土冰渣、粘硬油泥、混着那点可怜的糖纸碎屑,在他粗糙的手掌里被蛮力揉成一团杂烩疙瘩!然后,他用尽全身力气,抡圆了胳膊,对着头顶那片旋转的金红光粒子流——
狠狠砸了过去!
“老子把老本都押上了——!!!”
黑褐色的冰泥团划破冰冷的空气,带着一股子泥土的腥气、油垢的恶臭、混合着劣质糖精残存的微弱齁甜,在裴烬紧缩的视线里,狠狠撞入那片冰冷傲慢的金红光粒子流中心!